接下来是签约环节。
侍者端上精美的签约本和钢笔。他代表国民政府,冯帅和卢润东代表西北政务委员会,分别在协议上签字。每签一份,台下就是一阵闪光灯的暴风雨。
协议内容很多,厚厚的一摞。主要包括:国府财政对航空俱乐部的入股;大学教授等研究技术人才支援计划;工业品采购的优惠;西南矿产资源联合开发框架;公路建设规划;农业技术推广合作等。
这些协议大多是在宋子文、孔熙来前期谈判的基础上完善的,内容比较框架性,具体细节还需要后续协商。但即便如此,公开签署这些协议,本身就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它向外界表明,西北与国府的关系正在改善,合作正在加强。
签约仪式持续了一个小时。签完最后一份协议,三方握手合影。他站在中间,冯帅在左,卢润东在右,三人面带微笑,面向镜头。这张照片第二天出现在全国各大报纸的头版,标题大多是“西北归心,国府权威彰显”之类。
签约仪式结束后,紧接着是记者招待会。
主席台被重新布置,他、冯、卢三人并排坐在台上,面前摆满了话筒。台下记者们早已跃跃欲试,问题一个接一个。
第一个提问的是《南京日报》的记者:“请问,您此次西北之行,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他从容作答:“最大的感受是,西北的变化超出我的预期。这里的人务实肯干,百姓勤劳朴实,这里的建设日新月异。这让我对国家的未来更加充满信心。”
《大公报》的记者问冯:“将军,西北与国府的合作,会不会影响西北的自主权?”
这个问题很尖锐。冯帅哈哈一笑,回答得很巧妙:“合作不是谁吃掉谁,而是优势互补,共同发展。西北有西北的优势,国府有国府的资源。我们合作,是为了把事情做得更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在这个大前提下,西北当然会保持自己的特色和优势。”
《申报》的记者把问题抛给了卢润东:“卢先生,作为西北工业基地的主要负责人,您认为此次合作对您及您身后的体系有什么具体帮助?”
卢润东推了推眼镜,思考了几秒钟才回答:“具体帮助很多。比如,国府会提供一些我们急需的技术人才;会在政策上给予一定的倾斜。这些都将大大加速西北的工业化进程。”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最重要的帮助,是信心的支持。他亲临西北,公开表示支持,这向国内外传递了一个明确信号:西北的发展是国家战略的一部分。这个信号,比任何具体的援助都重要。”
这个回答既务实又有高度,台下记者纷纷点头。
外国记者也提出了问题。路透社的记者用英语问道:“西北与国府的合作,是否意味着中国内部的政治分裂问题得到了解决?”
翻译将问题转述后,他的脸色微微一沉,但很快恢复平静。“中国从来就没有政治分裂问题。有的只是一些地方在具体政策执行上的差异。此次合作,正是为了消除这些差异,实现全国一盘棋。”
他回答得很官方,但意思很明确:不承认有分裂,只承认有差异;合作就是为了消除差异。
记者招待会持续了四十分钟。问题五花八门,有关于经济的,有关于政治的,有关于军事的,但三人的回答都口径一致,始终围绕着“团结合作”“共同发展”的主题。即使遇到尖锐问题,也能巧妙化解,不给人留下话柄。
招待会结束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按照行程,下午将由冯、阎、张陪同他,前往临潼骊山游览。这是此次考察中唯一一次离开西安核心区的行程,安保级别提到了最高。
午餐很简单,就在西京饭店的包厢里解决。他吃得很快,吃完后对冯说:“焕章兄,下午去骊山,我想轻车简从。人太多,反而扫了游兴。”
冯有些犹豫。骊山虽然不远,但毕竟是野外,安全风险比市区大。但他坚持,也只能同意。
最后决定,只带三辆车:他和冯坐第一辆,阎和张坐第二辆,第三辆是警卫车,载着八名贴身侍卫。其余部队提前到骊山布防,但不近距离跟随。
下午两点,车队出发。
五月的关中平原,阳光明媚但不灼热。车子驶出西安城,沿着官道向东行驶。道路两旁是广阔的麦田,麦穗已经开始泛黄,在风中起伏如金色的海洋。远处,骊山的轮廓逐渐清晰,山势并不险峻,但连绵起伏,郁郁葱葱。
他靠在车座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忽然问道:“焕章兄,你说这骊山,最有名的是什么?”
“自然是华清池。”冯回答,“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是啊,长生殿里恩爱长,马嵬坡下泥土香。”他轻声吟道,语气有些感慨,“再伟大的爱情,再辉煌的王朝,最终都敌不过时间。”
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感慨这些,只好附和:“您说得是。所以我们要珍惜当下,做些实事。”
他看了冯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车子驶入临潼,直接开往骊山脚下。山门前已经清场,游客被暂时清离,只有便衣警卫散布在四周。他下车后,深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
“好清新的空气。”他说,“比南京的潮湿闷热舒服多了。”
“西北气候干燥,确实适合居住。”冯说道,“您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他不置可否,开始向山上走去。
骊山的山路修得不错,青石板台阶蜿蜒向上,两旁古树参天,鸟鸣声声。他走得不快,不时停下来看看风景,或者询问一些典故。冯对答如流,阎偶尔补充几句,张则一直沉默。
爬到半山腰时,有一座凉亭。亭子建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山下的平原和远处的渭河。他走进亭子,凭栏远眺,久久不语。
冯等人站在他身后,也不敢打扰。山风吹过,带来松涛阵阵,远处的平原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晕,渭河如一条银带蜿蜒东去。这一刻,天地似乎都安静下来。
“大好河山啊。”他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焕章、百川、汉卿,你们看,这脚下的土地,多么壮丽,多么富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