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陈与玄真离开之后,我便嘱咐宋老驴和张熊大紧闭门窗,守在楼下,今日我实不愿再见任何人。李若薇为我斟上一杯老刘从陕省送来的茯茶,那醇厚的茶香,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进我的心间,让我的心神都安宁了许多。
我轻轻拉过若薇的手,让她坐在我的怀中,然后缓缓地在她耳畔低语:“可曾后悔嫁给我?整日里冒险,将自己折腾得如风中残烛,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嘿嘿嘿!”
若薇嗔怪道:“你就不能安定些么?就不能好好歇息一下?我近来为孙夫人筹备基金会慈善款项,都没照顾好你……幸好即将出海,你能在船上歇段时日,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了,好了!”我赶紧吧唧一口,再安慰道:“这跟你真没有关系!再说慈善基金会那摊事儿,也是我给你找的活计。”
两人紧紧相拥,在阳台沐浴着微风,享受着阳光的轻抚,仿佛那温暖的阳光是为我注入战斗力量的源泉,让我的身心都沉浸在一片暖洋洋的氛围之中……渐渐地,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我又睡着了……
当若薇听到我轻微的鼾声,急忙用手捂住自己嘴巴,身体紧绷着,缓缓地从我怀中抽离。然而,那不争气的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纷纷洒落在我的膝盖上。
她轻轻地从屋里拿来一条薄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我身上,又搬来一把藤椅,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仿佛生怕一个眨眼,我就会消失不见……
夜里,院子内。梧桐树的新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天上的月光分外洁白,被远处黄浦江上传来轮船低沉的汽笛声震得摇摇晃晃、稀稀落落。
你终于醒了!若薇问。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从阳台弄到了床上。若薇见我没事,就说:“你等下,我去给你拿水。你少喝点,起来吃点饭!”
刚才的梦里又出现了过去几天里无休止的谈判,各国代表在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场景,还有莫斯科发来的那些措辞强硬的电报。我的胃部一阵酸痛,这才想起已经一天多没吃过饭了。
扶我起来。我握住若薇纤细的手腕,先吃饭。若薇她帮我披上一件藏青色外衣,那是我今年初在沪上定制的,如今穿在身上竟显得空荡荡的。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老驴快步走上来。这个一向沉稳的西北汉子此刻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玄色短打的领口都被汗水浸透了。
少爷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我这就去厨房给你熬点粥。若薇帮我整理衣物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她去接听,很快就喊我:是老陈,他说急事让你接电话。
我摇摇头,示意她扶我去书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我必须亲自接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老陈紧急的话语:润东,出事儿了!今天日本鬼子在济南故意找茬,挑起事端为此还杀了很多人……
国府怎么说?我冷笑一声,喉咙的疼痛让我的话语听起来格外嘶哑,该不会还是不允许抵抗吧?
是的。派去跟日本鬼子沟通的蔡公时等十几个外交人员也被杀了!润东,弱国无外交啊!好几千人就这么被屠了……济南城也被鬼子占领了。他顿了顿,润东,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目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发动自己的关系,先把咱们自己先前弄得东西都落实了。我打断他,然后发动国际舆论施压,除此之外就只能交给时间了……上百年的工业差距形成的鸿沟不是容易填平的……老陈,节哀……把这个消息传给胡公、传回陕省,相信胡公知道如何做,希贤、老罗他们知道如何做……
挂断电话,我靠在真皮椅背上长叹一口气……这巨大的历史惯性真就躲避不过去了么?宋子文这个王八蛋到底在干什么?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月光也被乌云遮蔽,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远处雷声隆隆,一场暴雨正在黄浦江上酝酿。
我抓紧吃饭,吃完饭我要打电话问问他宋子文,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想起济南街头被枪杀的百姓、学生、外交人员,拿过电话拨打沪上宋公馆的电话。
我轻声说道:麻烦接宋公馆……
这里是宋公馆,你哪位?没多久,电话里传来那个老管家的声音。
我有点气急,嗓子好像被堵住一样,半天才说道:麻烦让宋部长接电话,就说中华西北医药公司的卢润东找他。
管家说:您稍等,我这就去找少爷过来接电话。
等了约莫三分钟,电话内传来声音:卢润东,你给我打电话有事!
济南出事了。我愤怒地说:鬼子今天在泉城特么得杀人了,杀了好几千人!我们冒着风险,十几天之前就告诉你了,为什么到今天还是这么个结果?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窗外雨声渐大,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我嗓子眼抓挠。
宋子文沉默了片刻,才说:润东,对不起!这事儿我给他说了,也拉了三姐帮我去劝说了。真的,我尽力了。
我对凯绅的这番操作有些无语,才说:行吧,宋先生我信你!我挂了电话,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个王八蛋!这些该死的鬼子!我咬牙切齿地说。若薇见我这样心疼的不行,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回了房间。
我走到窗前,看着雨中模糊的灯火。这座不夜城表面繁华,实则暗流涌动。每盏灯下都可能藏着肮脏的阴谋,每个笑容后都可能藏着刀子。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打响了第一枪……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洗净这个世界的罪恶。但我清楚,有些血迹、有些仇恨是永远洗不掉的,就像有些路一旦走上就无法回头,直到彻底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