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痛苦？锚点？”寒霜的机械义眼锁定在颜不语苍白痛苦的脸上，数据流狂闪，试图分析她话语的真实性。“你的感知可能受到了这里紊乱时间场的影响！‘引路者’是观察者文明最高杰作之一，是自愿承载知识的‘神圣载体’，怎么可能与‘痛苦’、‘禁锢’有关？资料显示，他们处于一种超越肉体的‘信息永恒态’！”
“资料是死的！感觉是真的！”颜不语几乎是在低吼，她用力扯下那个简陋的头戴显示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仿佛要隔绝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尖叫”。“那不是神圣！那是酷刑！把活生生的意识（或者某种类似意识的东西）剥离出来，钉在时间的标本台上，成为维持这片‘秩序’的钉子！每分每秒，永恒不变，不能动，不能睡，甚至不能真正‘思考’，只能被动地‘记录’和‘维持’！这比死亡更残忍！”
她的描述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埃利奥特看着扫描数据上那“接近无限的信息熵”，再结合颜不语的话，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难道……他们是被迫成为了这座‘知识圣殿’的……‘活体数据库’兼‘稳定核心’？用自己的‘存在’作为代价，换取这片区域信息的‘绝对保鲜’和‘有序’？”
“就算是这样，”寒霜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那也是他们的使命和选择！或许在他们看来，这种‘牺牲’是崇高的！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里面的知识，是拯救更多人的希望！难道要因为三个……可能早已没有‘感觉’的古代造物的‘疑似痛苦’，就放弃拯救阿木、放弃对抗‘大过滤’的可能吗？”
理性与感性的冲突，大局与细节的抉择，赤裸裸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秦峰的目光在那三个栩栩如生、却空洞无比的“雕像”和颜不语痛苦颤抖的身影之间移动。他想起了阿木灰败的脸，想起了营地中数百张惶恐而期待的面孔，想起了“大过滤”那悬而未决的恐怖阴影。理智告诉他，寒霜是对的，代价或许残酷，但为了更大的生存希望，有些选择不得不做。
可当他看向那三个“雕像”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岁月的“眼神”时，当他想到颜不语描述的“无声尖叫”和“永恒禁锢”时，一种源自人性深处的、对“酷刑”和“不自由”的本能反感与同情，却如同荆棘般缠绕着他的心。
“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渡鸦忽然开口，声音冷冽，却问出了关键，“强行激活他们，可能会引发不可控的后果（比如释放痛苦或毁灭），也可能得不到我们想要的。尊重他们的‘痛苦’，我们就得另找入口或方法，但时间不够。”她看向颜不语，“你能‘听’到他们的‘尖叫’，那能不能……试着‘听’到点别的？比如，怎么‘安全’地和他们‘沟通’？或者，有没有其他不用伤害他们就能进入建筑的方法？”
这提议，将难题抛回给了颜不语，也指向了一条或许存在的“第三条路”。
颜不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渡鸦说得对，光是感受痛苦解决不了问题。她需要更深入、更细致地去“聆听”，去分辨那庞杂“尖叫”中可能隐藏的其他信息。
她重新闭上眼睛，不再抗拒，而是主动将感知深入那三个“雕像”。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感受那弥漫的“痛苦”与“禁锢”，而是试图去“触碰”他们那“接近无限的信息熵”本身，去“阅读”那被永恒固化的“记录”。
瞬间，更加庞杂混乱的信息洪流涌入她的意识！那不是文字或图像，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关于时间、空间、能量、乃至某种宇宙规则的“原始记录”！信息量之大，差点瞬间冲垮她刚刚恢复一些的精神防线。
她咬紧牙关，在七彩光点的护持下，艰难地在这信息洪流中寻找“结构”，寻找“意图”，寻找除了“痛苦”之外的任何“活性”或“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静滞区的“解冻”嘎吱声越来越响，周围暗红色的时间湍流也变得更加活跃、危险。寒霜的稳定器能量在持续消耗。阿木的生命也在飞速流逝。
就在秦峰几乎要做出最艰难决定的时候——
颜不语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数据流一闪而过，脸色更加苍白，嘴角溢出一缕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我……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急促而激动，“不是‘尖叫’……是……是‘求救信号’！被扭曲、被掩盖在无尽痛苦之下的……极其微弱的‘求救信号’！”
“求救？”众人一愣。
“他们……他们不是自愿的！至少……不完全是！”颜不语快速说道，努力组织着从那庞杂信息中捕捉到的碎片，“他们是……‘志愿者’，但实验……或者说‘转化’……出了意外！他们被困住了！意识被‘锚定’在这里，无法脱离，也无法‘完整’！他们的一部分……在‘尖叫’，在‘痛苦’……但最核心的、最深处的一点点‘自我’……还在挣扎，还在试图……‘发送信号’！希望有人能……‘听到’，能……‘解放’他们！”
“解放？”寒霜眼神一凝，“怎么解放？强行中断他们的‘锚定’？那会不会导致这片区域彻底崩溃，里面的知识也……”
“不是强行中断！”颜不语摇头，指向那座半球建筑，“他们的‘锚点’与建筑的核心是相连的！‘解放’不是摧毁，是……完成他们未完成的‘转化’！或者，帮他们找到‘锚点’的‘钥匙’，让他们能从这种‘半囚禁’状态中……‘安全脱离’！”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建筑紧闭的大门：“那扇门……需要‘钥匙’才能打开。但那‘钥匙’，可能不是某种实体或密码……而是……‘理解’与‘共鸣’！”
“理解什么？共鸣什么？”埃利奥特追问。
“理解他们的‘痛苦’，共鸣他们‘求救信号’中蕴含的……‘最初的目的’！”颜不语闭上眼睛，再次感受，“他们在成为‘锚点’之前……是想成为‘桥梁’……连接‘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也就是我们这样的文明）的‘桥梁’！他们想传递知识，想引导，想……‘帮助’！”
“但因为意外，他们成了‘钉子’，而不是‘桥’。”秦峰明白了，“所以，想要安全进入，不是强行拔掉‘钉子’，而是……帮他们把‘钉子’，变成‘桥’？”
“对！”颜不语用力点头，“我需要……尝试和他们那点微弱的‘求救自我’建立连接！把我的‘理解’和‘共鸣’传递过去！让他们‘相信’，我们不是来掠夺或毁灭的，是来……‘寻求帮助’，并且也愿意‘提供帮助’的！也许……这样，门会自己打开，或者，‘钥匙’会出现！”
这个方法，听起来比强行激活更加虚无缥缈，风险未知，且极度依赖颜不语那刚苏醒、状态不稳定的特殊能力。
“成功率多少？需要多久？”寒霜问出了最实际的问题。
“不知道。”颜不语坦诚，“但我能感觉到，这是唯一可能不伤害他们、又能达到我们目的的方法。强行激活……后果难料，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很危险，不仅对他们危险，对我们也是。”
她的“直觉”，在经历了与“收割者”的答辩和“种子”萌发后，已经没有人敢轻易忽视。
秦峰看向寒霜：“你怎么选？”
寒霜沉默，机械义眼中的数据流疯狂计算。最终，她看了一眼稳定器的剩余能量和时间，又看了一眼那三个“雕像”，缓缓吐出一口气：“……试试你的方法。但最多给你三十分钟。如果三十分钟后没有进展，或者情况恶化，我会采取我的方案。”
这是妥协，也是最后的通牒。
“够了。”颜不语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就在那三个“雕像”前方不远处，与那汹涌的暗红色湍流仅隔数米。七彩光点在她周身形成更加凝实的光茧，她将自己的感知，如同最轻柔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充满善意地，再次探向那三个“雕像”，不是去“阅读”信息，而是去“寻找”和“呼唤”那深藏在痛苦之下的、微弱的“求救自我”。
时间在寂静（除了背景的“解冻”声）中缓缓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秦峰等人持械戒备，警惕着周围任何异动。寒霜则紧盯着稳定器读数和扫描阵列。
颜不语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与那古老而痛苦的存在建立连接，对她负担极大。但她坚持着，不断地传递着“理解”、“共鸣”、“求助”与“愿意帮助”的意念。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
就在寒霜的耐心即将耗尽，手指已经按上腰间脊椎弯刀的刀柄时——
异变陡生！
但那不是危险降临的异变。
只见那三个“雕像”中最中间、也是能量反应最“凝实”的一个，他那双空洞平静的眼眸深处，极其极其细微地……亮起了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暖的金色光粒！
紧接着，一点同样温暖、却更加微弱的金色光粒，从颜不语的眉心渗出，缓缓飘向那个“雕像”。
两点光粒，在凝固的时空中，缓缓靠近，最终……轻轻触碰在了一起。
没有巨响，没有强光。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悠长而释然的叹息，同时在颜不语和所有在场者的意识中响起。
随后，那座半球建筑紧闭的、布满符文的金属大门，发出了低沉而悦耳的“嗡鸣”声。门上的符文依次亮起柔和的金光，然后……无声地、平滑地向内滑开。
露出了一条深邃的、流淌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通道。
而那个眼眸中亮起金色光粒的“雕像”，他脸上那永恒不变的平静表情，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松弛了那么一丝丝？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一角。
颜不语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秦峰扶住。她消耗巨大，几乎虚脱，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的微笑。
“门……开了。”她气若游丝地说。
不是用暴力，不是用牺牲。
是用理解与共鸣，叩开了这座尘封的知识圣殿。
然而，没等众人为这“和平”的进展松一口气，通道深处，那乳白色的光芒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咔咔”声。
一个冰冷、机械、却带着一种奇异“困惑”感的电子合成音，从通道深处幽幽传出：
【检测到非标准访问协议……访问者身份：未识别变量（标记：共鸣者\/桥梁单元）。】
【检测到‘引路者单元’异常情绪波动及权限临时授予……】
【根据底层安全协议第7章第13条……启动‘知识传承’预备程序……】
【警告：预备程序将对访问者进行‘适应性检测’与‘信息负荷测试’……测试失败可能导致……认知过载或信息污染。】
【访问者，是否接受测试？】
新的选择，以更加直接、也更加危险的方式，摆在了刚刚经历人性考验的众人面前。
门后，未必是坦途。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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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知识圣殿大门开启，却迎来了冰冷的“适应性检测”。颜不语状态虚弱，能否通过这未知的“测试”？测试内容是什么？失败后果严重。秦峰等人能否陪同或替代？通道深处，那乳白色的光芒中隐藏着什么？是救赎阿木的希望，还是更加深邃的陷阱？与此同时，静滞区外围，因为核心区域的“解冻”加速和刚才的能量波动，更多的“时之黯影”和未知防御机制开始苏醒，向着通道入口汇聚！寒霜小队能否守住入口，为颜不语争取测试时间？而更远处，前哨站营地，库房方向的“大衮”似乎感应到了静滞区的剧烈变化，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狂怒与一丝……奇异渴望的咆哮，封印摇摇欲坠！真正的危机，正在从四面八方，向着这支深入“坟场”的小队，悄然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