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次探得洞庭湖底古城遗迹与那残存聚灵阵的奥秘后,逍遥子并未急于再探。他深知欲窥古人之秘,尤其是涉及地脉阵法这等玄奥事物,鲁莽躁进非但无益,反可能触发未知险阻,甚或毁坏那脆弱的遗迹。他于湖畔寻了处僻静渔村暂住,白日里或泛舟湖上,进一步观测气象水流与地脉气机的细微变化,印证心中所想;或走访附近乡老,从那些流传已久的湖怪、水府、沉城传说中,捕捉可能的历史碎片与地理线索。夜间则静坐调息,将北冥真气运转至圆融无碍之境,同时反复推演那日所见符文轨迹,尝试理解其引导、汇聚能量的原理,并与自身所创武学相互印证,收获颇多,对那中心孔洞下的情形也做了多种预估。
如此过了月余,待到一个云层较厚、星月黯淡的深夜,湖面风力平缓,正是水下能见度相对稳定、且不易被湖面船只偶然撞破行藏之时,逍遥子决定再次深入湖底。
此番准备更为周全。除了萤石、铜钱、冰蚕丝索等物,他还特制了一对以坚韧鱼皮包裹、内衬软木的护腕护膝,以备在狭窄孔洞中攀援防护;携带了一小囊以油纸密封的“醒神辟水丹”,乃是他依据古籍所载,采集数种水性草药配以自身真气炼制,含于舌下可在极端环境下短暂激发身体潜能,保持灵台清明;腰间更系了一柄长仅尺余、却以百炼精钢打造的短刃,刃身泛着幽蓝,显然是淬过剧毒,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依旧是一叶扁舟,悄无声息地滑至那处水域上空。逍遥子调匀呼吸,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北冥真气如渊如海,在体内缓缓流转,与外界的潮湿水汽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他深吸一口那带着湖腥与淡淡灵气混合的空气,身形如一抹青烟,没入漆黑冰凉的湖水之中。
轻车熟路地下潜,很快便再次踏足那片沉寂的古城废墟。萤石青光映照下,残垣断壁依旧,仿佛时光在此凝滞。他径直朝着记忆中的圆形石台区域游去。
石台与中心孔洞安然如旧,只是今夜湖底水流似乎比上次更为滞涩一些,那微弱的、向中心孔洞汇聚的吸力感,却似乎隐约增强了一分。逍遥子心中一凛,不敢大意。他先不靠近石台,而是绕着这片废墟边缘仔细巡察了一圈,确认没有新的变化或可疑迹象,同时以铜钱灌注内力,试探性地投向石台边缘几处刻痕密集之处,观察反应。除了偶有微光一闪即逝,并无异常动静。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石台。目光首先落在中心那幽深的孔洞上。洞口边缘光滑,仿佛经过精心打磨,向下望去,只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即便以他目力与萤石光芒,也仅能看清洞口下方丈许,再往下便是无尽的幽邃,不知其深几许,通向何方。
逍遥子沉吟片刻,决定先行试探。他解下腰间冰蚕丝索,一端系在石台边缘一根半埋的粗大石笋上,另一端则缚在自己腰间。这丝索虽细却韧,可承千斤之力,且长度远超预估水深,乃是他特意寻来的异宝。随后,他取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带着一缕微弱气劲,悄无声息地射入孔洞之中。
他侧耳倾听,同时全力感知孔洞内的气流(水流)与能量变化。铜钱下坠,初时毫无声息,约莫两三息后,下方极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叮”的脆响,仿佛撞到了什么硬物,回声在孔洞中显得异常空洞。紧接着,逍遥子敏锐地察觉到,孔洞内那股微弱的吸力似乎随着铜钱的撞击,产生了刹那间的紊乱加剧,旋即又恢复原状,但周遭湖水中的那股稀薄灵气,仿佛被这一下扰动,向孔洞汇聚的速度略微加快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果然有东西在下面,而且与这聚灵阵核心密切相关…”逍遥子心中了然,同时也更加警惕。这孔洞下方情况不明,贸然进入风险极大。但他追寻天道之心甚坚,岂会因险而止?
他将萤石用细绳系在胸前,短刃握在手中,深吸一口气(实则是运转北冥神功,将更多空气储于经脉),双手攀住孔洞边缘,身形一缩,便滑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孔洞内壁异常光滑,触手冰凉,同样刻有细密的符文,越往下,符文似乎越见完整清晰。下行约五丈,孔洞直径开始微微收缩,仅容一人通过。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自己内息流转与细微的水流拂过身体的声音,以及那越来越明显的、来自下方深处的微弱牵引力。压力也在增大,若非他功力通玄,早已不堪承受。
继续下行近十丈,就在逍遥子估算着冰蚕丝索长度将尽,考虑是否先返回时,下方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并非萤石发出的光芒!那光呈暗红色,忽明忽暗,仿佛风中之烛,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稳定韵律,与周围缓缓汇聚而来的水元灵气隐隐呼应。
逍遥子精神一振,放缓了下滑速度,更加谨慎地接近。又下数尺,眼前豁然开朗——孔洞至此竟到底了,下方连接着一个不大的、约莫两间屋舍大小的天然石室。石室大半浸在水中,顶部却有一小片无水空间,显然有排气孔道通往别处,只是极其隐蔽。而就在石室中央,一方凸起的天然石笋顶端,静静躺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甚规则的奇异晶体。
那暗红色的微光,正是从这晶体内部散发出来。晶体表面并不光滑,布满了细密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玄奥纹路,色泽暗沉,非金非玉,却在红光映照下,流转着一种金属与琉璃混合般的质感。更奇异的是,以这块晶体为中心,石室内的水元之气异常活跃,虽不及上方石台汇聚范围广,但浓度却明显高出许多,并且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方式,被晶体吸收、储存,又隐隐散发出来,形成一个微小的循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于雨后清新与金属灼热混合的奇特气息。
逍遥子攀在孔洞底部边缘,并未立刻踏入石室,而是凝神观察良久。他运起灵觉,仔细感应那晶体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既纯粹又驳杂的奇异能量场,充满了生机与某种“天外”的苍茫寂寥之感,仿佛非此世间之物。它似乎能与天地间弥漫的稀薄灵气(或曰能量)产生某种共鸣与转化,如同一个天然的、微型的能量转换与储存核心。
“这…莫非便是上古之人布置此聚灵阵,所要汇聚供养的核心之物?亦是此阵历经岁月仍能残存一丝功用的根源?”逍遥子心中念头飞转,“观其气象,不似地脉所生宝玉,倒有几分…天外陨星之质,却蕴含如此奇异的生机能量…”
他想起古籍中偶有提及的“天外玄晶”、“星殒之核”等语,往往描述模糊,视为传说。眼前此物,或许便是类似之物,于万古之前坠落于此,被上古先民发现,以其为核心布下大阵,汇聚地脉水元滋养,或用于某种祭祀、修炼、乃至镇守之目的。漫长岁月过去,大阵崩坏,古城沉没,唯有这核心的“天外陨晶”,因其特质,依旧残存着微弱的功能,与这湖底地脉水眼形成了一种极其缓慢的能量交换。
这发现让逍遥子心跳微微加速。此物能自发与天地能量交互,其本身蕴含的能量性质更是奇特无比,若能被武者以特定方法引动、调和,或许真能成为沟通人体小宇宙与外界大天地的桥梁之一!对于追求内力与天地共鸣、最终打破虚空束缚的他而言,其价值难以估量。
他不再犹豫,轻轻跃下,落在石室水中,缓步走向那石笋。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陨晶散发出的奇异力场,体内北冥真气竟自行加速运转,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或互补的存在,跃跃欲试。他强压住立刻运功试探的冲动,先以短刃谨慎地轻轻触碰陨晶周围石笋,确认无机关陷阱,又以铜钱试探陨晶本身,除了引得红光微闪,并无异状。
最后,他伸出右手,运起一层柔和的护体真气包裹手掌,缓缓向那暗红色的天外陨晶抓去。当指尖触及晶体的刹那,一股冰冷却又隐隐温润的奇异触感传来,同时,晶体内部那暗红色光芒骤然明亮了数分,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苍茫浩渺意味的奇异能量,顺着他指尖的真气,一丝丝地渗入他的经脉之中!
逍遥子浑身一震,并非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与明悟感涌上心头,仿佛长久以来隔着一层薄纱观瞧的某种天地至理,此刻被轻轻撩开了一角。他立刻收敛心神,不敢过多吸纳这未知能量,迅速将陨晶握入掌中,脱离了石笋。
陨晶入手,约重三四斤,那奇异的能量波动更加清晰地传入他感知。石室内汇聚的灵气似乎随着陨晶被取走,微微紊乱了一下,但并未引起剧烈变化,那残存的聚灵阵失去了核心,本就微弱的功能,恐怕至此将彻底消散于岁月长河。
逍遥子不再停留,将陨晶小心收于特制的鱼皮袋中,贴身放好,随即沿冰蚕丝索迅速上浮。返回途中,他能感觉到贴身存放的陨晶,依旧在缓缓散发着那奇异的能量波动,与他体内运转的北冥真气产生着若即若离的共鸣,仿佛一颗微缩的星辰,落入了他的怀中。
破水而出,重见天光(尽管是黑夜),逍遥子立于船头,感受着怀中那“天外陨晶”传来的、与浩瀚星空隐隐呼应般的奇特律动,心中一片澄明。此番洞庭之行,收获之巨,远超预期。这枚来自天外的奇异晶体,无疑为他追寻武道终极,提供了一把前所未有的、可能打开某扇关键之门的“钥匙”。前路漫漫,道阻且长,但手中既已握有星火,何惧长夜?他望了一眼脚下重归平静的浩渺洞庭,催动小舟,向着岸边悄然驶去,身影渐渐融入了湖面的薄雾与远山的轮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