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秋夜的汴梁皇城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星月无光的夜幕下沉睡。宫墙巍峨,飞檐斗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剩下模糊而威严的轮廓。巡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规律而单调,与风中偶尔传来的甲叶轻微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大内禁地特有的森严韵律。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城外围某段高墙的阴影之下。正是慕容龙城。他并未身着夜行衣,而是一袭玄色劲装,材质特殊,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乎不反光。他整个人收敛了所有气息,连呼吸都变得绵长细微,若非亲眼所见,即便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他并未选择从宫门或任何已知的密道潜入——那些地方必然戒备最严,且有诸多机关暗哨。他选择的是最笨,也最需要胆量和实力的方法——直接翻越这高达数丈、光滑如镜的宫墙!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精纯的内力如江河奔涌,却引而不发。他脚尖在墙根阴影处轻轻一点,身形已如一只巨大的夜枭般拔地而起,并非直上直下,而是呈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贴着光滑的墙面向上掠去。这一手轻功,已臻踏雪无痕、登萍渡水的化境,正是慕容氏家传绝学与多年苦修的体现。
然而,宫墙之上岂能无备?就在他身形将起未起之时,墙头阴影里,两名如同石雕般静立的暗哨似乎察觉到了下方气流一丝极细微的扰动,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探头向下望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慕容龙城上升的身形在空中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违背常理的微小转折,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了一把,恰好避开了那名暗哨俯视的视角死角。同时,他左掌对着身侧虚空轻轻一按,一股柔和却巧妙到极致的力道发出,并非攻击,而是引动了空气的流动,让墙头另一侧悬挂的铜铃微微晃动了一下,发出了几乎微不可闻的“叮”声。
这声响轻微得如同错觉,却成功吸引了那名探头暗哨以及附近另一人的注意,两人的目光瞬间被那微微晃动的铜铃吸引过去,低声交谈了一句,以为是夜风吹拂所致。而就在他们视线转移的这刹那,慕容龙城的身影已然如同轻烟般翻过垛口,落在了墙头内侧的阴影里,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影,未发出一丝落地的声响。
“斗转星移”,并非只能用于反弹对手的攻击,其精妙之处在于对力量、乃至对周围环境气流的精微操控与引导。慕容龙城方才那看似随意的一按,正是将此绝学运用到了潜行匿迹之中,巧妙地制造了细微的干扰,转移了守卫的注意力。
落入墙内,他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宫墙阴影,将自身气息与心跳压制到最低,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皇城之内,巡逻的队伍明显更加密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不少或明或暗的气息潜伏在殿宇楼阁的阴影之中,那都是大内高手与武德司的精英。
他脑中清晰地浮现出通过多年布置的暗桩传递出来的、经过反复核实的皇城内部布局图,尤其是通往内廷、皇子寝殿区域的路径与守卫换防的粗略时间。他如同一道流动的阴影,在宫殿的飞檐、廊柱、假山、树丛间穿梭。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踩在巡逻队伍视野的死角,或是利用风声、树叶沙沙声掩盖住那本就微乎其微的衣袂破空声。
遇到实在无法避开的巡逻队或固定岗哨,他便再次施展“斗转星移”的巧妙法门。有时是屈指弹出一缕指风,击打在远处一片瓦砾上,引开守卫的张望;有时是操控自身周围气流,形成一道扭曲光线和声音的微小屏障,虽然无法完全隐形,但在夜色掩护下,足以让他在极近的距离内,与巡逻队擦身而过而未被察觉。他对于时机的把握、对于环境的应用,已然达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穿过重重殿宇,越过数道宫墙,内廷的轮廓在望。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慕容龙城藏身在一座歇山顶殿宇的鸱吻之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通往皇子寝宫的路径。他看到明处的禁军侍卫持戟而立,气息沉稳;也感应到暗处至少有三股不弱的气息潜伏,如同蛰伏的毒蛇。
他耐心地等待着,计算着下一队巡逻侍卫走过的间隙,观察着那几股暗哨气息最微弱的周期性波动。他知道,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就在眼前。能否成功潜入核心区域,找到目标,就在此一举。
夜风吹过,殿宇檐角的铁马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叮咚声。慕容龙城的心境却如同古井无波,所有的紧张、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下去,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专注。他像是最有耐心的猎手,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唯一机会。他的身影与巨大的宫殿阴影完美融合,仿佛本就是这森严皇城的一部分,等待着给予这帝国心脏致命一击的时刻。潜入,尚未结束,最艰难的部分,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