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校场边缘,几棵老槐树的叶子被秋风吹得簌簌作响,地上的沙土混着枯草,被往来的军靴碾出细密的纹路。赵匡胤站在高台上,望着底下操练的士兵,腰间的佩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刀鞘上的铜环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都打起精神!李守贞在关中屯兵已逾数万,听说还勾结了辽国的兵马,这仗要是输了,邺城以西的屏障就全没了!”他的声音透过风传出去,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台下的士兵们动作一凛,手中的长枪握得更紧了,枪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刺向身前的草人时,力道比刚才重了三成。
柴荣从帅帐内走出,玄色的披风在风中掀起一角,他手里捏着一份墨迹未干的军报,眉头拧成个川字:“刚收到消息,李守贞派去长安的密使被咱们的人截了,供词上说他打算下个月初三起兵,先占潼关,再逼进洛阳。”
赵匡胤从高台上跃下,靴子踩在沙土里陷进半寸:“初三?那还有不到十天。”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掌心的茧子蹭过粗糙的皮肤,“步兵营的枪阵还差火候,骑兵营的马术倒是练得不错,就是弓箭的准头得再磨磨。”
“我已让王朴去调粮草,”柴荣将军报递给赵匡胤,指尖在“关中地形图”几个字上点了点,“潼关地势险要,硬攻肯定不行。李守贞的人在关隘上筑了三层工事,滚石、箭弩样样不缺。”
赵匡胤展开军报,目光扫过上面的标注,忽然用手指点在地形图左侧的一条细线上:“这里——禁沟,去年暴雨冲出来的暗道,据说能通到潼关内侧。只是沟里泥泞得很,骑兵过不去,得靠步兵摸进去。”
“你想带死士突袭?”柴荣挑眉,“风险太大,禁沟里毒虫多,还有瘴气。”
“总比正面强攻好,”赵匡胤将军报折好塞进怀里,转身走向校场东侧,“我让张琼带五十个擅长攀爬的士兵去探路,他们常年在太行山打猎,钻林子比谁都灵。”
校场东侧的空地上,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稻草人练习近身搏杀。赵匡胤走过去,一把夺过其中一人的朴刀,刀刃划过空气发出轻啸,他侧身避开稻草人挥来的“手臂”,手腕翻转,刀背重重磕在稻草人的脖颈处,稻草人应声倒地。
“记住,李守贞的人多是亡命徒,别想着留活口,先保自己命。”他把朴刀扔回去,“出刀要快,别学那些花架子,能一招制敌才管用。”
士兵们齐声应和,挥刀的动作更利落了,刀刃劈砍稻草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混着呼喝声在校场里回荡。
柴荣站在高台边缘,望着远处连绵的太行山影,忽然对身边的亲卫说:“去把赵普叫来,让他算算粮草的调度,得保证禁沟突袭的人能带足三天的干粮和解毒药。”
亲卫刚转身,就见赵匡胤带着张琼走了过来。张琼肩上扛着一把短弩,脸上沾着些泥灰,嘿嘿一笑:“将军,禁沟那边我熟,小时候常去掏獾子,瘴气最重的地方有三处,带些艾草熏着就能过。”
“毒虫呢?”赵匡胤问。
“我让弟兄们备了硫磺粉,撒在身上就没事。”张琼拍了拍腰间的布包,“保证后天就能探清楚暗道的出口在哪儿。”
柴荣点头:“多加小心,探路时别惊动李守贞的人。”
这时,校场西侧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骑兵营的士兵在练马,有匹白马受了惊,挣脱缰绳朝着人群冲来。几个士兵慌忙躲闪,却有个新入伍的小兵吓得僵在原地。
赵匡胤眼神一凝,脚下发力,像离弦的箭般冲过去,在白马冲到小兵身前的瞬间,他一把抓住马缰,手臂青筋暴起,硬生生将马拽得人立起来。白马嘶鸣着挣扎,却被他死死按住,直到片刻后渐渐平静。
“没事吧?”他松开手,看向那小兵,对方脸色发白,摇了摇头。
柴荣走过来,看着赵匡胤手臂上被马缰勒出的红痕:“身手还是这么利落。”
“练了这么多年,总不能退步。”赵匡胤活动了一下手腕,“这马倒是匹好马,就是性子烈,得找个驯马好手来调调。”
夕阳西斜时,校场的操练渐渐停了。士兵们坐在地上,拿出水壶大口喝水,汗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远处的伙房飘来饭菜香,混着柴火的味道,让整个营地都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赵匡胤坐在土坡上,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忽然对身边的柴荣说:“等平定了李守贞,我想回涿州看看,家里的老槐树应该又开花了。”
柴荣笑了笑:“等这仗打赢了,给你放半个月假。”他望着渐沉的暮色,“到时候,咱们说不定能喝上涿州的新酒。”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营地里亮起了火把,星星点点的光在黑暗中跳动。巡逻的士兵脚步声远远传来,带着长矛拖地的轻响。赵匡胤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去看看张琼他们的装备准备好了没,禁沟那边夜里凉,得让弟兄们多带件袄子。”
柴荣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关中的方向,那里的夜色更浓,仿佛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但他知道,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这仗,就一定能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