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的晨露打湿了段思平的衣襟,他望着那道重新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石门,指尖还残留着昨夜触碰鼎身时的灼烫感。祭坛内的星篆符号已彻底黯淡,三足青铜鼎像一头耗尽了力气的巨兽,沉默地伏在原地,再无半分昨日的光华。
“看来是真的耗尽了。”逍遥子收起罗盘,指针已恢复平静,只是边缘多了几道细密的裂痕,“昨夜那一下,几乎抽干了祭坛积存千年的星力。”他蹲下身,抚摸着地面残留的能量灼痕,那痕迹如同干涸的河床,带着一种死寂的冰冷。
段思平从怀中取出阿萝的歌诀册子,借着晨光翻看。最后几页的苗文注解被昨夜的能量冲击得有些模糊,但“昆仑之墟,星轨之源”几个字仍清晰可辨。“阿萝的族人果然没说错,这里只是个引路人。”他指着那行字,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也有几分怅然,“真正的源头,在更西边的昆仑。”
逍遥子凑过来看了看,指尖在“昆仑”二字上轻轻点过:“《山海经》里说昆仑是‘帝之下都’,藏着天地的脉络。或许那里真有能稳定界壁的能量源。”他从竹篓里取出一卷泛黄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几条模糊的路线,“我早年在西域游历,听牧民说昆仑深处有座‘通天塔’,塔顶能看到流动的星河,与昨夜那道‘虚空之痕’有些相似。”
段思平将册子收好,目光望向西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厚重,仿佛藏着无数秘密。他想起老武师临终前说的话:“武道如长河,嵩山只是个拐弯,真正的大海在更远的地方。”那时他不懂,此刻站在耗尽能量的祭坛前,才隐约明白——有些追寻,本就没有终点。
“我打算先送阿萝回苗疆。”段思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骨灰还在龙门渡等着,这是我对她的承诺。至于昆仑……等了却这桩心事,我会去看看。”
逍遥子点头:“也好。苗疆的蛊术里或许也藏着关于能量的秘密,阿萝族中的老巫祝说不定能解开歌诀里的更多暗语。”他将那卷西域地图递给段思平,“这上面标着去昆仑的近路,或许对你有用。”
段思平接过地图,羊皮的质地粗糙,却带着逍遥子指尖的温度。他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行囊:“先生呢?接下来打算往哪里去?”
“我想去趟天山。”逍遥子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晨雾在山谷间流动,像极了他曾在古籍里见过的“云海气脉”,“听说天山雪莲能聚天地灵气,或许能找到替代星力的能量源。若是无果,便渡海东去,海外有座蓬莱岛,岛上的老人据说见过‘海天一线’的异象,与‘虚空之痕’或许有关联。”
两人站在七星崖边,山风卷起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的嵩山群峰在晨光中舒展,层峦叠嶂,像一幅铺展不尽的画卷。昨夜那道短暂出现的裂痕,如同在他们心里投下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那既是对未知的向往,也是对凶险的敬畏。
“看来,我们要在此别过了。”段思平伸出手,掌心的老茧与逍遥子的温润指尖相握,力道不轻不重,却像是握住了这段萍水相逢的缘分。
“后会有期。”逍遥子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洒脱,“或许某天在昆仑的雪山上,或许在海外的孤岛上,我们还能再饮一杯烈酒,聊聊各自的见闻。”
段思平笑了,眼角的皱纹因笑意而舒展:“好,到时候我请你喝苗疆的米酒,比中原的烈酒更有滋味。”
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仿佛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山风与晨光里。段思平转身往山下走,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那是走向承诺的声音。逍遥子站在崖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才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素色的袍角在晨光中闪着淡淡的光,像一道融入天地的溪流。
走了约莫半里地,逍遥子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嵩山群峰。阳光已穿透云层,洒在连绵的山脊上,给那些沉默的岩石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想起昨夜那道“虚空之痕”中闪过的狰狞影子,想起段思平提及玄甲兽时的凝重,忽然轻声感叹:“天道恒常,薪火需传啊。”
山风掠过他的耳畔,像是在回应。逍遥子的目光变得悠远,他想起龙门渡那个眼神明亮的少年赵匡胤,想起段思平鬓边的白发与眼中的执着——或许,追寻“破碎虚空”的路,从来不该只由少数人独行。
“或许该寻一二灵秀之辈,承此问道之心。”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卷记载着星象推演的帛书。这世间的奇才,不该只埋没于战乱与江湖仇杀中,若是能引他们走上正途,或许未来撕开界壁之时,能多几分稳妥,少几分凶险。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种子,悄然落在心底。逍遥子微微一笑,转身加快了脚步,朝着天山的方向走去。山风将他的身影送向远方,竹篓里的罗盘轻轻晃动,仿佛在指引着一条看不见的路。
段思平在山腰处回头望了一眼,七星崖已隐入密林,只能看到一道淡淡的轮廓。他摸了摸行囊里的地图和阿萝的歌诀册子,心中一片清明。前路或许遥远,或许凶险,但只要记得为何出发,便不会迷失方向。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黄河的涛声仿佛跨越了群山,隐隐传来,与山风、鸟鸣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关于离别与重逢的歌谣。段思平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身的晨光,朝着苗疆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的承诺,有未完的牵挂,也有通向未来的线索。
而无论是走向天山的逍遥子,还是走向苗疆的段思平,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结束。在这乱世的洪流中,在这追寻武道极致的长路上,他们的轨迹终会再次交汇,如同昆仑的雪水终将汇入黄河,如同海外的潮汐终会亲吻大陆。而那些关于“虚空”的传说,关于“道”的求索,才刚刚开始书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