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片来自南方的、被刻意踩碎的树叶，像最后的证据，将所有人的怀疑钉死在了张翠儿身上。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针，刺得她无所遁形。
“是……是你？！”王屯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翠儿，话都说不利索，“你引那些畜生来害我们？！”
张翠儿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在周围一片愤怒和仇恨的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被身后的人堵住去路。
“搜她身！”陈擎怒喝一声，两个青壮立刻上前，不顾张翠儿的挣扎，粗暴地在她身上搜查。很快，从她贴身的衣物里，又翻出了几片同样的南方树叶，以及一个更小的、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东西。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种暗红色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粘稠粉末。
“是诱兽粉！”孙猎户凑近一闻，脸色骤变，“用几种特殊药材和野兽腺体混合的，山里的老猎手都知道，这东西气味冲，能吸引猛兽，尤其是记仇的山魈！”
人赃并获！
“杀了她！”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扔去喂山魈！”
愤怒的吼声瞬间爆发，几个失去亲人的汉子红着眼睛就要冲上来。绝望和背叛让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瞬间变成了复仇的恶鬼。
“够了！”
萧衍一声冷喝，如同冰水泼下，暂时压住了骚动。他走到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张翠儿面前，目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为什么？”他问，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张翠儿抬起头，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我……我也不想……他们抓了我娘和我弟弟……我不这么做，他们就会死……都会死……”她泣不成声，“那些粮种……他们也要……说是什么‘灵种’……是找到‘遗宝’的关键……”
又是永王府！又是前朝遗宝！
萧衍眼神更冷。他不再看张翠儿，转身对激愤的人群道：“杀了她，除了泄愤，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让永王府知道我们已经察觉，打草惊蛇。”
“那难道就这么放过她？！”有人不甘地吼道。
“带上她。”萧衍的声音不容置疑，“她还有用。无论是作为人证，还是……作为与永王府周旋的筹码。”
他这话是对陈擎和孙猎户说的。两人会意，立刻找来结实的藤蔓，将彻底崩溃的张翠儿捆得结结实实，嘴里也塞上破布，由专人看管起来。那个装着“灵种”的小布包和诱兽粉，则被萧衍亲自收起。
队伍经过这番折腾，士气更加低落，疲惫和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但没有人再提休息，山魈虽然退去，谁知道会不会卷土重来？而且，既然张翠儿能留下标记引来山魈，谁能保证她没有留下其他指引追兵的东西？
“继续走！加快速度！”萧衍下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向着北方未知的深山艰难跋涉。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不时回头张望，仿佛黑暗中随时会再次冒出那些幽绿的眼睛或者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林晚拉着瑞瑞，走在队伍中段。孩子显然被刚才的变故吓坏了，紧紧依偎着她，小手冰凉。林晚一边走，一边持续释放着微弱的感知，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与山魈的对峙消耗了她不少精神，与大地连接的那种玄妙感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注意到，萧衍刻意走在队伍最后，一边走，一边用刀削断一些树枝，或者用脚抹去一些明显的足迹，试图干扰可能的追踪。
然而，那种隐隐被“注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只是那注视的来源，似乎不再是山魈，而是换成了另一种更加飘忽、更加难以捉摸的存在。
一直走到日头偏西，所有人都已到了极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幸运的是，他们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由几块巨大山岩形成的石洞，洞口狭窄，易守难攻。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萧衍审视了一下地形，做出了决定。
人们如蒙大赦，挤进狭小的石洞，几乎立刻就瘫倒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洞内阴暗潮湿，但至少能挡风遮雨，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萧衍安排好人手在洞口警戒，又让孙猎户在洞口附近小心地设置了一些预警的小机关。
林晚找了个靠里的角落坐下，将瑞瑞搂在怀里。孩子很快就在极度的疲惫中昏睡过去。她自己也累得眼皮打架，但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无法安宁。张翠儿绝望的眼神，山魈幽绿的瞳孔，永王府如影随形的追杀……这一切都像噩梦般缠绕着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原本应该放着粮种的小布包，此刻已经到了萧衍手中。一种莫名的空落感涌上心头。
夜深了，石洞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沉重鼾声和洞外呼啸的山风。
负责下半夜警戒的林晚，强撑着精神，靠在洞口内侧的石壁上，耳朵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声响。风雨似乎已经停了，只有林涛阵阵。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阵极其轻微、仿佛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混在风声中，传入了她的耳朵。
不是野兽！是人的脚步声！而且非常小心，正在试图靠近石洞！
她的心猛地一提，睡意瞬间全无！她悄悄挪到洞口缝隙边，向外望去。
借着即将熄灭的篝火余烬和微弱的星光，她看到几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正悄无声息地从三个方向，向着石洞包抄过来！他们手中兵器的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追兵……还是找上来了！
她正要发出警报，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洞内那个被捆着、本该昏睡的张翠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洞口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