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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彻底散去时,东方天际已透出鱼肚白。晨光刺破夜色,将废墟染上一层青灰。沈禾站在残垣断壁间,手中的分脉佩余温未散,那封祖父亲笔信的字句在脑海中反复回响:“逆脉...血亲为祭...”

“这说不通。”苏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眉头紧锁,俯身捡起地上那半块分脉佩,玉佩边缘的裂痕在晨光中清晰可见,“若按你祖父所言,灵脉之源藏着逆脉,启用需以血亲为祭,那沈渊为何要带走这半块玉佩?”

沈禾没有立即回答。她目光落在信纸末端——那里有一个极小的墨点,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她记得祖父的习惯:在真正重要的信息旁,总会留下这样一个标记。顺着墨点方向,信纸边缘有一行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小字:“真相在合配之时。”

合璧?沈禾看向苏砚手中的半块玉佩,又看向自己那半块。还未等她细想,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老大人策马而至,鬓发微乱,手中紧握一封加急文书。马未停稳,他已翻身下马:“赵康在狱中自尽了!”

“什么?”苏砚快步上前。

“死前留下血书,”苏老大人展开文书,上面字迹潦草斑驳,确是血书无疑,“说玄主的目标不是龙脉石,而是即将运往西北的灵脉稻种子。”

沈禾心头一震。灵脉稻——这是三年前祖父与朝廷合力培育的新种,能在贫瘠之地生长,产量是普通稻米的三倍,今年首次大规模运往西北旱区。若种子有问题...

她刚要开口,掌心的分脉佩突然发烫。与此同时,怀中那枚从灵脉之源取出的晶石也开始微微震动。两样物件产生共鸣,红光自缝隙渗出,在地面尘土上勾勒出字迹:

“灵脉稻有问题,别信苏老大人。”

字迹浮现仅三息便消散无痕。沈禾猛地抬头,正对上苏老大人的目光。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是惊讶,不是困惑,而是一种被识破的仓促掩饰。

“怎么了?”苏砚察觉到她的僵硬。

“没什么。”沈禾迅速用脚抹去地上残痕,强迫自己镇定,“只是想起这批灵脉稻若真有问题,西北数十万百姓今秋将颗粒无收。粮队何时出发?”

“辰时。”苏老大人收起血书,眼神已恢复如常,“就在半个时辰后。我已命人前往城西粮仓,但若要在出发前验完所有种子,时间恐怕不够。”

远处传来钟声,晨钟第一响。天边泛起金色,黎明已至。

苏砚当机立断:“父亲,我立刻带人去粮仓,能拦多少是多少。沈禾,你随我——”

“不,”苏老大人打断他,“沈姑娘对灵脉特性最为了解,应随我回衙门,分析玄主可能在种子上动的手脚。砚儿,你独自去粮仓,多带人手。”

苏砚眼中闪过疑虑,但见父亲神色坚决,只得点头:“好。沈禾,你自己小心。”

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沈禾一眼,那眼神中有太多未言之语。马蹄声远去,扬起一路尘土。

沈禾握紧分脉佩,玉佩的温度已恢复正常,但那种微妙的脉动仍在持续,仿佛在提醒什么。

“沈姑娘,请。”苏老大人做了个手势,一辆马车从街角驶来。

车厢内熏着檀香,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是硝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沈禾垂眸,注意到苏老大人官靴边缘沾着新鲜的泥渍,颜色暗红,是城西特有的赤土。可他声称刚从衙门赶来,衙门在城东,不应经过城西。

“大人刚才说赵康在狱中自尽,”沈禾状似无意地开口,“不知是哪处牢狱?我记得重犯通常关押在刑部大牢。”

苏老大人捋须的动作微微一顿:“正是刑部大牢。狱卒发现时,人已气绝多时。”

“血书是写在什么上的?囚衣?还是牢墙?”

“...是撕下的内衬衣角。”苏老大人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膝头,节奏略快。

沈禾不再追问。她靠向车壁,闭目假寐,脑海中却在飞速整理线索:赵康的死讯来得太巧,恰在沈渊消失之后;血书直指灵脉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粮仓;苏老大人坚持分头行动,将苏砚支开...

马车忽然转向,不是往衙门的方向。

沈禾睁开眼:“大人,我们这是去?”

“沈府。”苏老大人神色如常,“有些关于你祖父的旧物,或许对查明真相有帮助。”

沈府门前落叶堆积,朱漆大门紧闭。推开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庭院内空无一人,连平日打扫的老仆也不见踪影。

苏老大人径直走向书房,沈禾紧随其后。书房内陈设如昨,只是多了一层薄灰。书桌上,一个紫檀木盒突兀地放在正中。

“今晨有人将此盒送至衙门,指明交给你。”苏老大人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叠泛黄信笺。

沈禾拿起最上面一封,字迹确是祖父亲笔。但读到内容时,她呼吸一滞:

“...灵脉之源确有逆脉,启用之法并非血亲为祭,而是双脉共鸣。然此事若为玄主所知,必生祸端。故对外皆称需血祭,实为掩人耳目。渊儿已知真相,但执念太深,恐生变故...”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沈渊不仅无辜,反而是祖父计划的知情人;而“血亲为祭”之说,竟是一个保护真正秘密的幌子。

“大人如何得到这些信的?”沈禾声音平静,手心却已渗出冷汗。

“沈府老管家清早送至衙门,”苏老大人道,“说是在后园发现的。送信者自称受你祖父所托。”

“老管家现在何处?”

“偏厅等候问话。”

沈禾转身走向偏厅,推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老管家歪倒在太师椅上,双目圆睁,胸前匕首深没至柄,血迹已呈暗褐色——死亡时间至少在一个时辰以上。

而苏老大人说,老管家是“清早”送的信。

沈禾强忍心悸,俯身细查。老管家右手紧握,指缝间露出一角纸片。她掰开僵硬的手指,取出一张被血浸透的字条:

“灵脉稻无毒,毒在人心。莫信任何人,包括苏——沈渊。”

字迹潦草,与之前黑雾中留下的如出一辙。沈禾迅速将字条藏入袖中,转身时,发现苏老大人站在门边,目光落在老管家手上。

“他留下了什么?”苏老大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没有。”沈禾侧身挡住视线,“只是握拳的姿势有些奇怪。”

苏老大人沉默片刻,忽然道:“沈姑娘,你可曾想过,为何所有线索都指向西北的灵脉稻?若玄主真想让西北颗粒无收,为何要大费周章在种子上做手脚?直接毁掉粮仓岂不更简单?”

这个问题如一道闪电劈开迷雾。沈禾猛然想起祖父信中的话:“灵脉之源藏着逆脉...”

“除非,”她缓缓道,“种子本身不是目标,而是...媒介?”

苏老大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灵脉稻之所以能在贫瘠之地生长,是因为种子经过灵脉温养,带有微弱的灵脉气息。若大量灵脉稻集中在一处播种,其散发的灵脉气息将形成共鸣场...”

话未说完,急促的脚步声从院中传来。一名衙役气喘吁吁冲进偏厅:“大人!城西粮仓起火了!”

“苏砚呢?”

“苏大人已带人扑救,但火势太大!还有...粮队提前出发了,就在一刻钟前!”

“提前?”苏老大人脸色骤变,“为何无人来报?”

“是、是兵部直接下的令,说是西北急报,旱情加剧,需立即运粮!”

沈禾与苏老大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兵部尚书,正是苏老大人的政敌,也是近年来对灵脉之事最为关切的重臣之一。

“好一招连环计。”苏老大人冷笑,“调开砚儿,提前发粮,让我们措手不及。沈姑娘,我们必须在粮队出城前拦住它!”

“从沈府到西门,最快也要两刻钟。”沈禾计算着时间,“粮队已经出发一刻钟,我们追不上了。”

“不,有一条路。”苏老大人快步走向书房,转动书架上的青瓷花瓶。墙面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密道,“这是前朝修建的应急密道,直通城外十里亭。知道此道者,不过三人。”

密道内潮湿阴冷,壁上苔藓在手中灯笼的映照下泛着幽绿的光。两人一前一后疾行,脚步声在狭窄通道中回荡。沈禾握紧分脉佩,感受着它持续的脉动——越往前走,脉动越强。

“大人,”她忽然开口,“您为何要帮我?”

前方身影微微一顿:“何出此言?”

“您今日的举动,与往常大不相同。”沈禾停下脚步,“您一向谨慎,从不冒险。可今日,您不仅亲自追查,还带我走这条密道。这不像您。”

苏老大人转过身,灯笼的光将他半边脸照得晦暗不明。许久,他长叹一声:“因为二十年前,我亲眼见过逆脉被激活的后果。”

他掀开衣袖,小臂上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疤痕周围的皮肤呈诡异的青黑色,仿佛被什么侵蚀过。

“那时我还只是刑部主事,奉命调查一桩灭门案。那家人世代守护一处灵脉分支,凶手为逼问灵脉之源下落,用了邪术强行激活逆脉。”苏老大人的声音低沉,“逆脉开启的瞬间,方圆十里草木枯朽,生灵气息被尽数抽离。我侥幸逃出,但这条手臂...至今阴雨天仍会剧痛。”

“激活逆脉需要什么条件?”沈禾追问。

“完整的灵脉之源地图、双脉共鸣之人的血脉,以及...大量灵脉气息作为引子。”苏老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灵脉稻聚集产生的共鸣场,正是最理想的引子。”

沈禾忽然明白了:“所以玄主的目标不是毁掉种子,而是让种子顺利运往西北——因为那里有灵脉之源!”

“没错。”苏老大人继续前行,“我们必须截住粮队,至少也要毁掉部分种子,减弱共鸣场的强度。”

前方出现亮光。出口到了。

推开伪装成山石的暗门,两人已身在城外十里亭。远处官道上,绵延的车队正缓缓西行——正是运粮队伍。

“来不及了。”沈禾看着已远去的车队尾部,“他们已过十里亭,我们两条腿追不上车马。”

苏老大人却从怀中取出一枚竹哨,吹出三长两短的音调。片刻后,林中奔出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额正中各有一道浅金色的纹路,如灵脉分支。

“灵脉马,”苏老大人翻身上马,“可日行千里,踏沙无痕。上马!”

沈禾刚抓住缰绳,袖中那张血字条突然滑落。她慌忙去捡,却见苏老大人已先一步弯腰。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他看见了字条上的字。

空气骤然紧绷。

苏老大人缓缓直起身,手中握着那张浸血的字条。他看得很慢,一字一句,然后抬起头,眼神复杂难辨。

“沈渊留给你的。”不是疑问,是陈述。

沈禾默然。

“所以你不信我。”苏老大人苦笑,“也好,这世上本就不该轻信任何人。”他将字条递还,“但无论如何,粮队必须拦截。你可以选择留下,或与我同行——在你做出决定前,我不会强迫。”

沈禾看着那张染血的字条,又看向远处渐行渐远的粮队。晨光完全铺开,天地间一片金红。她知道,这个决定将影响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运,还有西北无数百姓,以及那个被迷雾笼罩的真相。

她最终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我信证据,不信人心。”她迎着晨风,一字一句道,“但在找到证据前,我愿意赌一次——赌您手臂上的伤疤是真的,赌二十年前那场悲剧真的发生过。”

苏老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一夹马腹,灵脉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冲出。

两匹白马在官道上飞驰,蹄下扬起淡淡金尘——那是灵脉马特有的痕迹,遇风即散,不留踪迹。沈禾伏低身子,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分脉佩在怀中持续发烫,与怀中晶石的共鸣越来越强,仿佛在为她指引方向,又仿佛在警告着什么。

前方,军队的旗帜已清晰可见。更远处,西北的群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而在他们身后,京城的方向,一缕黑烟缓缓升起——粮仓的火,似乎比想象中烧得更久、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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