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怨魂的尖啸失去了之前的狂暴,变得飘忽而茫然,如同失去方向的幽灵,在残破的厅堂内漫无目的地游荡。炼魂大阵的光芒彻底黯淡,只留下地面上干涸发黑的血迹和破碎的幡旗,证明着方才那场短暂而酷烈的战斗。
陆伯安拄着刀,微微喘息,看着那三具邪修的尸体,又望向静立场中、气息已恢复平稳的陈林,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敬畏。挥手间,强敌灰飞烟灭,这等手段,已近乎传说中的仙神!
陈林没有理会陆伯安的目光,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些残存的生魂上。这些魂魄被强行拘役、折磨,早已失去了轮回转世的可能,甚至连保持清醒的灵智都几乎被磨灭,只剩下最本能的痛苦与怨恨。任由它们飘荡下去,最终只会彻底消散,或者化为更凶厉的恶鬼,为祸一方。
他轻轻叹了口气。救,已无法可救。度,以其残破之态,寻常度化之法也已无效。
唯有……送它们一程。
他走到义庄中央,在那破碎的阵法边缘盘膝坐下。没有念咒,没有结印,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识海中,那经过归墟淬炼、晶莹剔透的神识之力再次缓缓流淌而出。这一次,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带着一种悲悯与肃穆的意韵。他将那丝“归墟”道韵中关于“终结”、“解脱”、“复返太虚”的意境,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来,融入神识之中。
随即,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终结一切痛苦的寂灭波纹,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温柔而又坚定地扩散开来,轻轻拂过每一道扭曲、哀嚎的残魂。
波纹过处,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狂躁不安、充满怨毒的魂体,仿佛被一股温暖而宁静的力量包裹。它们扭曲的动作渐渐平缓下来,尖啸声变成了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魂体上那浓重的黑色怨气,如同被清水洗涤,开始一点点褪去,显露出魂魄原本那微弱而纯净的灵光。
它们似乎恢复了一丝短暂的清明,茫然地“看”向波纹传来的方向,那灵光闪烁中,流露出一种解脱与感激的意味。
然后,在这股蕴含着“归墟”真意的安魂之力下,它们的魂体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晨曦下的露珠,一点点消散,化作最精纯的灵子,融于天地之间,回归那无始无终的本源。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终于安息的宁静。
整个义庄内,那令人心悸的怨念和阴冷,随着这些残魂的消散,迅速褪去。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澈与平和。
陆伯安站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他虽看不见具体的神魂变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萦绕不散的阴森怨气正在飞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神安宁的气息。他看向陈林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几分看待神只般的虔诚。
当最后一道残魂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念,彻底消散于无形时,陈林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以神识引导“归墟”之意进行如此精细、大范围的安魂,对心神的消耗,比刚才那雷霆一击更大。
但他眼中却是一片澄澈。送这些无辜受难者最后一程,了结这段因果,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觉得理应如此。
“先生……”陆伯安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您没事吧?”
“无妨。”陈林摇了摇头,站起身。他目光扫过那两具失去控制、僵立不动的铁尸,以及地上邪修的尸体和破碎的法器。
“这里需要处理干净。”陈林对陆伯安道。阴煞门的东西,大多邪异,留之有害。
“我明白。”陆伯安立刻点头,“我马上叫人过来,保证不留任何痕迹。”他顿了顿,看向那两具铁尸,“先生,这两具东西……”
“毁了。”陈林语气淡漠。以生人炼尸,有伤天和,留之无用。
“是!”陆伯安应下,心中对陈林的决断更是佩服。
陈林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东方天际,朝阳已然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洒向大地,也驱散了义庄周围最后一丝阴霾。
走出义庄,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陈林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体内的疲惫都驱散了不少。
经此一役,阴煞门在江源的势力,算是被拔除了一大半。至少短时间内,应该能清净一些了。
但陈林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幽泉使临死前那句“金丹老祖”的惊骇之语,让他意识到,自己展现出的实力,尤其是那强大的神识,已经超出了常理。这固然能震慑宵小,但也可能引来更强者、更大势力的关注。
而且,阴煞门损失了一位化劲中期的“幽泉使”和多名骨干,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是更厉害的角色了。
还有那“玄阴玉魄”……幽泉使死了,但阴煞门寻找此物的行动,未必会停止。
他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也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修行界的信息。
回到回春堂时,陈建国刚刚起身,正在前堂洒扫,见到儿子从外面回来,依旧是那句:“林子,这么早出去?”
“嗯,走了走。”陈林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陈建国看着儿子略显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终究没多问,只是道:“灶上温着粥,去喝点。”
“好。”
陈林走进厨房,盛了碗温热的米粥,慢慢地喝着。粥很普通,却带着家的暖意。
他一边喝粥,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路。
地火金莲暂时无法服用,常规修炼速度太慢。黑色铁片参悟消耗巨大,且需谨慎。或许,该从别的方面入手,比如……丹道?或者,是时候主动去接触一下周文渊背后的官方势力了?他们那里,应该有不少关于修行界的典籍和秘闻。
就在他思索之际,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陆伯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一丝异样:“陈先生,周文渊周组长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陈林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顿。
来了。
他放下碗,用布巾擦了擦嘴,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迈步向前堂走去。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将那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