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
影七送来的最新密报,就摊开在我面前。上面详细的描述了步骘寿宴上发生的事。
【漂亮。】
【士武这个愣头青,执行力还真不错。】
【清君侧这个计划,开场很顺利。】
我将密报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杀人,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如何收场,如何让事态继续扩大,动摇孙权的统治,才是关键。
而计划的第二步,我也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
主角,就是士武那个精明的叔父——交州太守,士燮。
【老狐狸,现在轮到你出场了。】
【我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但你敢说一个不字吗?】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交州,龙编城。
步骘府邸的血迹还没干透,空气里有股血腥味。
士武,这个刚主导了一场政变的男人,此刻却单膝跪在士燮的面前。
他的身后,是步骘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叔父!”士武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侄儿……侄儿是为了保全我士家百年基业啊!步骘此贼,勾结外人,想对我士家不利,侄儿才不得不……”
他把我教他的说辞,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士燮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这位在南疆经营了数十年的南越王,此刻的内心,很不平静。
【这个蠢货!】
【你以为我瞎了吗?】
【你那五十个刀枪不入的死士,穿的是什么甲胄,当我认不出来吗?那是北方的武威钢!你哪来的钱和渠道搞到这些东西?】
【清君侧?你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士燮心里很生气,但他不能发作。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士武,更看到了士武身后,那些手按刀柄的铁甲死士。
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士武的行动,已经将整个士氏家族都拖下了水。
现在反悔,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
许久,士燮才长长叹了口气。
他走下堂,亲手扶起士武,声音疲惫。
“痴儿……你太冲动了。”
“但……你也是为了我士家。此事,叔父为你担了。”
士武闻言,知道自己赌对了!
士燮缓缓的走到步骘的人头前,看了一眼,闭上了眼睛。
“立刻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建业。”
“就说,监军步骘,贪赃枉法,擅自调兵,图谋不轨,已被我士家就地正法。我等忠心耿耿,只求吴王明察,严惩奸党,以安南疆!”
做完这一切,他又看向士武。
“从今日起,龙编城全城戒严。你,暂代监军之职,统领交州兵马。”
【漂亮!】
【老狐狸,果然上道。】
千里之外,我几乎要为士燮的表演鼓掌。
他这一手,既是向孙权解释,也是在向我这个幕后黑手表态。
他接管了兵权,就等于默认了这场叛乱。
他把一顶图谋不轨的帽子扣在死人头上,就是想把事情控制在内部矛盾的范畴里。
【可惜啊,老家伙。】
【你以为这是内部矛盾?】
【这就是战争。】
……
十天后,建业,王宫。
一骑快马从南方飞驰而来,带来的消息,打破了朝堂的平静。
“报——!!”
“交州八百里加急!监军步骘,被……被士武所杀!士氏已控制龙编城!”
信使的喊声过后,大殿里一片寂静。
孙权正与几位重臣议事,听到这话,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变得苍白。
“你说什么?!”
他一把夺过信使手中的奏报,展开一看,拿着奏报的手都在发抖。
奏报上,是士燮亲笔所写,痛陈步骘十大罪状,最后恳请吴王明察。
“放屁!”
孙权将奏报狠狠的摔在地上,怒吼道。
“一派胡言!步骘忠心耿耿,是孤亲自派去的!他怎么可能谋反!”
“是他们!是士家反了!”
孙权的脑海中,瞬间想起了那封不存在的效忠信。
【江东诸旧部……开城以迎王师……】
【原来如此!】
【你们在建业搞的那些小动作,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
【真正的杀招,是在我最薄弱的后院——交州!】
我之前埋下的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孙权已经确信,这就是江东士族们联合起来,针对他的一次颠覆行动!
“来人!”孙权眼睛发红,厉声道,“立刻召集所有在京将领,孤要发兵!即刻发兵!踏平交州,诛灭士氏满门!”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王,不可。”
丞相顾雍,缓缓的出列,躬身一拜。
他身后,陆逊、朱据这些江东大族的核心人物,也跟着站了出来。
【来了,来了。】
【我最期待的画面,终于上演了。】
孙权死死的盯着顾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丞相,有何高见?”
顾雍不紧不慢的说道:“大王,交州偏远,道路艰险,瘴气横行。我军若仓促南下,粮草转运困难,士卒水土不服,恐怕还没开战就要折损三成兵力。”
他身后的户部尚书朱据立刻附和:“丞相所言极是。国库刚刚经历清丈风波,本就紧张,若再兴十万大军南征,恐怕……难以支撑。”
陆逊也上前一步,补充道:“况且,士燮奏报中言明,是为清君侧,并非谋反。事情尚未查明,若我等大动干戈,岂非逼反了整个士氏家族?届时,南疆糜烂,更难收拾。”
“请大王三思!”
“请大王三思啊!”
一群大臣,跪倒了一片。
他们每个人说的,都头头是道,合情合理。
【说得多好听啊。】
【翻译过来不就是:要去你去,我们没钱,也不想去。】
孙权看着底下跪着的这群“忠臣”,气得身体发抖。
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的嵌进了肉里。
他看到的不是一张张为国分忧的脸。
他看到的,是一张张等着看他笑话,幸灾乐祸的脸!
他确信,这些人,跟交州的叛乱,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们现在跳出来阻拦,就是在为士武争取时间!
【你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孙权想要发作,想要像之前对付顾邵一样,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但他不能。
这些人,都是江东各大家族的领头人。动了他们,整个江东立刻就会乱掉。
一股无力感和被背叛的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里,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让网收得更紧。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猛的一甩袖子。
“退朝!”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后殿,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当天深夜,王宫书房。
孙权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王座上,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召来了校事府都督周胤。
“查!”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嘶哑。
“把顾雍、陆逊、朱据……所有今天在朝堂上反对出兵的人,他们和交州之间的一切往来,都给我查个底朝天!”
“哪怕是一封家信,一船货物,都不能放过!”
周胤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遵……遵命。”
孙权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空旷的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
南方的叛乱必须平定,但朝中的大臣却根本指望不上。
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孤立无援。
【对,就是这种感觉。】
【当一个君王,开始怀疑他所有的臣子时,他就离疯狂不远了。】
我放下密报,长出了一口气。
君臣离心。
这四个字,比十万大军的杀伤力还要大。
孙权,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别急。
你的痛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