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融入了黑暗。
我的命令已经发出，手下的人会开始在江东行动，从官员的卷宗、民间传闻，甚至妓院的醉话里，筛选出那个最合适的目标。
一个有野心，有胆子，还足够蠢的人。
【接下来，就是等。】
【一方面，等影七的结果。】
【另一方面……】
我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一口喝干，目光投向北方的天空。
【……等曹老板的圣旨。】
曹操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本事，但也是个急性子。
如今，盘踞荆益的刘备被我亲手解决，天下一大对手已经没了。以他的性格，很可能会想着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挥师南下，彻底统一。
【开什么玩笑。】
【我这边的剧本才刚刚写好开篇，演员都还没找齐，你这个导演就要喊卡，直接跳到大结局？】
【不行，这可不行。】
我需要时间。
江东那潭水很深，必须慢慢来。得先让里面的各方势力自己斗起来，斗到两败俱伤，我再去收拾残局，才最省力。要是现在就强攻，只会逼得他们联手，得不偿失。
这个道理，我得去给曹老板好好上一课。
果然，第三天清晨，一骑快马卷着烟尘，冲进了成都城。
马上的信使身披魏王府的玄色披风，手持节杖，直奔我的府邸而来。
“魏王诏令，宣镇南将军、成都侯诸葛瑾瑜，即刻赴邺城议事！”
尖锐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我站在庭院里，平静的看着那名满脸倨傲的信使。
【来了。】
【看来曹老板已经等不及要开庆功宴，顺便把南征的计划给定了。】
【走一趟吧，正好，我也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来导演我接下来的大戏。】
……
邺城，魏王宫。
这座新建的宫殿，比许都皇宫更加宏伟。铜雀、金凤、冰井三台高耸，彰显着主人的权势与野心。
我踏入议事大殿时，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文有贾诩、程昱、华歆，武有张辽、徐晃、曹仁。
都是曹魏的核心人物。此刻，他们一个个神情振奋，议论纷纷。
大殿上方，曹操身着王袍，意气风发。虽然鬓角有些斑白，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透着一股劲头。
“瑾瑜来了！赐座！”
他看到我，哈哈大笑，声音洪亮。
我的位置，被安排在所有文臣的最前面，仅次于曹操的王座。
这份殊荣，让不少人投来了嫉妒和审视的目光。
我没当回事，坦然的坐下了。
【这帮老家伙，还在用官职和地位看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从我踏入这座大殿开始，今天这场会议的剧本，就已经被我写好了。】
曹操环视一圈，意气风发的开口：“诸位！刘备已亡，蜀地尽归我有！如今天下，只剩江东孙权，还在苟延残喘！”
他猛的一拍扶手。
“孤意已决！整合大军，即日南征！一战而定天下！”
“一战而定天下！”
张辽等一众武将立刻高声附和，战意高涨。
程昱也出列抚须道：“大王英明！我军新得荆蜀，兵威正盛，士气可用。孙权内部不稳，人心不齐，正是我等一举荡平江东的好机会！”
“没错，天赐良机！”
“请大王即刻发兵！”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众人都很激动，仿佛天下马上就要统一了。
只有我，和我身旁那个始终闭目养神，好像睡着了的老狐狸贾诩，一句话没说。
曹操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瑾瑜，你觉得怎么样？”
来了。
我缓缓起身，对着曹操行了一礼，开口说了一句话。话音刚落，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臣，反对南征。”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震惊、不解和愤怒，齐刷刷的落在我身上。
曹操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微微眯起眼睛：“为什么？”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
“大王想统一天下，谁都知道。但这个时候南征，不仅费力不讨好，反而会帮孙权一个大忙。”
“一派胡言！”脾气火爆的夏侯惇忍不住喝道，“我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孙权小儿，怎么能挡？你这是在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根本没理他，继续对着曹操说道：“大王知道孙权如今在江东，正在做什么吗？”
曹操皱眉：“校事府的探子报，他好像在清查田亩，跟江东大族起了些争执。”
【只是些争执？】
【你的情报系统，版本太低了，曹老板。】
我笑了笑，抛出了我的第一个重磅炸弹。
“何止是争执。就在半个月前，孙权派酷吏吕壹，一夜之间，抓了包括顾雍侄子顾邵在内的二十七名士族官员，全都关进大牢，抄了家产。现在的建业，已经人人自危。”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程昱、贾诩这些搞情报和谋略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显然也收到了风声，但绝对没有我说的这么详细、精确。
曹操的瞳孔猛的一缩：“真有这事？”
“千真万确。”我淡淡的说道，“孙权翅膀硬了，想要效仿大王，收拢权力，把土地和人口从士族手里夺回来。而江东士族关系复杂，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如今，双方跟仇人一样，内乱随时可能爆发。”
我顿了顿，说出了关键。
“在这种时候，大王要是带着大军压过去，会发生什么？”
我没有直接说答案，而是看向众人。
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此刻终于睁开了眼睛，缓缓吐出四个字：
“同仇敌忾。”
【不愧是老狐狸，一点就透。】
我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没错！我们的大军，会成为孙权转移内部矛盾最好的借口！他会用这个名义，号召江东军民放下旧怨，一起抵抗外敌。那些士族，就算心里再不情愿，在大义面前，也只能捏着鼻子出钱出粮，支持孙权。”
“这样一来，我们面对的，将是一个被我们亲手重新捏合起来的、团结一致的江东！”
“这，不就是帮了孙权一个大忙吗？”
我的话音落下，大殿里一片寂静。
刚才还热血沸腾的将军们，此刻都皱起了眉头，开始思考。
他们是武将，但不傻。
这个道理，一点就透。
曹操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他盯着我，沉声问道：“那按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我微微一笑，说出了我真正的计划。
“坐山观虎斗。”
“我们不仅不打，还要在他们那本就燃烧的火堆上，再浇上一桶油！”
我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蛊惑。
“孙权不是想集权吗？我们就帮他！向他透露一些士族准备阳奉阴违的‘证据’！”
“士族不是害怕被清算吗？我们也帮他们！给他们一些孙权准备赶尽杀绝的‘密报’！”
“让他们斗！斗得越狠越好！斗到血流成河，斗到国力耗尽，斗到人心丧尽！”
“到那时候，大王只需要派一小支军队，就能传檄而定。江东，唾手可得！”
“这，才是真正的，事半功倍！”
我说完计划，大殿里能清楚听到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他们瞬间就明白了这套连环计的阴毒和高效。
杀人，还要诛心。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一个庞大的政权从内部烂掉、垮掉。
这手段实在太过阴毒。
曹操死死的盯着我，眼神里情绪复杂，有欣赏，但更多的是忌惮。
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那股统一天下的狂热，已经被冷静的权衡所取代。
“好……好一个坐山观虎斗！”
他猛的一拍王座扶手，这次，不再是因兴奋，而是因为下定了决心。
“就依你！”
“从今天起，对南方的用兵方略，全都由你来节制！”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把校事府的指挥权，也一并交给你！”
“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一年，瑾瑜，我给你一年时间！”
“一年之后，我要看到一个分崩离析的江东！”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把对南方的所有军政、情报大权都交给我一个人？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宠。
我心中冷笑。
【信任？这只是一场交易。】
【曹老板，你只是选择了一个性价比最高的方案而已。】
但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臣，一定不辜负大王所托！”
会议散去，我走出大殿，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身后，那些曹魏重臣们复杂的目光，如芒在背。
我毫不在意。
【你们看到的，只是棋盘。】
【而我，是那个摆弄棋子的人。】
刚回到驿馆，影七的身影便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我身后。
她单膝跪地，呈上一份薄薄的名单。
“主公，你要的人，找到了。”
我接过名单，上面是十几个经过层层筛选的名字和他们的详细资料。
我的目光从上到下，飞速掠过。
【太聪明了，不好控制。】
【太懦弱了，不敢动手。】
【太有背景了，牵扯太多。】
最终，我的手指，停留在了名单最下方的一个名字上。
士武，交州太守士燮的族侄。
此人有勇无谋。因为是旁系出身，一直被士燮的嫡子压着，心里很不服气。孙权遥控江东，对交州士家多有削弱，他更是怨声载道。
【有野心，有胆子，被压抑许久，还足够愚蠢。】
【完美。】
我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
【恭喜你，士武先生。】
【你被选中了。】
【成为搅乱江东这锅粥的，第一颗老鼠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