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风渐渐暖了,吹得米铺门口的幌子轻轻摇晃,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柜台的账本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张氏坐在柜台后纳鞋底,针脚缝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门口瞟去,眉头微微蹙着。
李掌柜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放在她手边,笑着问道:“又在想福英那丫头了?”
张氏叹了口气,放下针线,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语气里满是记挂:“可不是嘛。这都开春好些日子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想起福英临走时认真的模样,心里难免有些不安,“你说她会不会是在讨饭沟出了什么事?还是忘了开春回来学算珠的约定了?”
“瞧你说的,那丫头性子踏实又守信,定是有什么耽搁了。”李掌柜坐在对面的长凳上,喝了口茶,缓缓道,“讨饭沟偏僻,说不定是路上不好走,或是家里有琐事绊住了脚。”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有几分惦记,福英在米铺做事时勤快又上心,学记账学得极快,是个难得的踏实姑娘。
张氏点点头,心里的不安却没消减多少:“话是这么说,可一点音讯没有,总让人放心不下。她一个姑娘家,在乡下也不容易,要是能回来接着学记账,往后也能有个傍身的本事。”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李掌柜,眼神恳切,“掌柜的,要不你给她写封信吧?问问她那边的情况,再跟她说,米铺还等着她回来,算珠课我还等着教她呢。”
李掌柜思忖片刻,颔首应道:“也好,写封信过去问问也好,省得咱们在这儿瞎琢磨。”他起身走到书桌前,铺开信纸,磨好墨,拿起毛笔,转头对张氏道,“你想想,还有什么要跟她说的,我一并写进去。”
张氏连忙起身走过去,看着纸上铺开的墨迹,细细叮嘱道:“你跟她说,工钱照旧给她留着,要是家里有难处,尽管跟咱们说,能帮衬的咱们定然帮衬。还有,让她路上小心些,要是回来,提前捎个信,我好给她准备些热乎吃食。”
“知道了。”李掌柜笑着应下,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映得字迹愈发工整。他写得仔细,把张氏的叮嘱一一写进信里,又添了几句宽慰的话,劝福英不必挂心,米铺的门始终为她开着。
写完信,李掌柜吹干墨迹,折好放进信封,封好口,抬头对张氏道:“我这就差人把信寄去讨饭沟,想来用不了几日,就能有消息了。”
张氏看着信封,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些,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好,好,有劳掌柜的了。希望福英那丫头一切安好,能早点收到信回来。”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初春的暖意,拂过桌上的信封。米铺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光落在账本上的暖意,和两人对福英满满的期盼,静静等着远方的回音。
初春的天说变就变,前一日还是晴空万里,第二日便阴云密布,狂风卷着乌云压得极低。
送信的老张揣着李掌柜写给福英的信,裹紧了身上的粗布褂子,踩着泥泞的土路往镇上的邮局赶。
这信要寄去千里之外的北方讨饭沟,隔着好几个省,路上得辗转十几天,他心里只想着赶紧把信交到邮局,免得误了时辰。
“这鬼天气,怕是要下大雨了。”老张嘟囔着,加快了脚步。他紧了紧怀里的信,那信封里装着米铺两口子的牵挂,要跨过高山大河送到福英手上,半点马虎不得。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头顶的草帽上,转瞬就汇成了雨帘,把土路浇得泥泞不堪,脚下的草鞋踩进去,深一脚浅一脚的,格外难走。
风越来越急,雨势也愈发凶猛,视线被雨水糊得模糊,老张只能凭着记忆往邮局的方向闯。
他把怀里的信件紧紧按在胸口,胳膊肘死死顶着,生怕被雨水打湿,可狂风裹挟着雨水往衣襟里钻,胸口的布料很快就湿透了,信纸渐渐变得软塌塌的,黏在了一起。邮局就在前面街口,可这短短一段路,竟走得格外艰难。
“哎哟!”脚下一滑,老张重重摔在泥坑里,浑身沾满了污泥,怀里的信件也顺着湿滑的衣襟滑了出去,落在浑浊的雨水中,瞬间就被湍急的水流卷向路边的排水沟。
老张连忙爬起来,不顾浑身的疼痛,伸手去捞,可雨水太急,排水沟里的水势又猛,信纸刚漂了两下,就顺着洞口冲了进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他沿着沟边追了几步,看着黑黝黝的洞口,终究是追不上了,冷汗瞬间顺着额角往下淌。“该死的暴雨!”他懊恼地拍了拍大腿,心里慌得厉害,“这信要寄去好几省之外,弄丢了可怎么跟李掌柜他们交代!”
他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又冷又急。福英那丫头远在千里之外,平日里本就难得有音讯,这封信是张氏对她的念想,如今丢了,再写信重寄,少说也得再耽搁半个月。
可他要是如实说了,以张氏和李掌柜的性子,或许不会过多责怪,但自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更怕他们因为信丢了,整日悬着心等消息。
犹豫了半晌,老张咬了咬牙,打定了主意:这事不能如实说,先瞒一阵子,等自己赶紧跑一趟邮局,把没弄丢的信寄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