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顾公馆后院的煤油灯昏黄,映得沈曼卿单薄的影子贴在墙上,摇摇欲坠。
铜盆里的热水冒着氤氲热气,她蹲在顾明远脚边,手指攥着布巾,迟迟没有伸出去。昔日的顾少奶奶,如今却要亲手给丈夫洗脚,而这份屈辱背后,是她用自由换来的孙有财的平安。
“磨蹭什么?”顾明远靠在太师椅上,指尖夹着的烟卷燃着红点,声音里淬着冰,“这点活都干不利索?”
沈曼卿的肩膀瑟缩了一下,终是颤抖着伸手,想要去脱他的鞋袜。
“呵。”顾明远突然嗤笑一声,抬脚避开她的手,语气陡然变得刻薄,“当初跟孙有财上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磨磨蹭蹭的样子,不是挺爽的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曼卿的心口。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指尖的布巾“啪嗒”掉在地上。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里涌起屈辱的泪水,却死死咬着唇不敢落下。
顾明远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眼底满是嘲讽:“怎么?不敢听?忘了自己肚子里还揣着他的种?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
“别……别说了……”沈曼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顾明远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却焐不热他冰冷的心。
顾明远甩开她的下巴,重新靠回椅背上,语气冷得像寒潭:“给我洗。要是再敢怠慢,我不介意让孙有财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如今在我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沈曼卿浑身一僵,咬碎了牙,终究还是弯腰捡起布巾,忍着满心的屈辱与悲痛,缓缓伸出手,浸入那盆滚烫的热水中。
顾公馆后院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映得沈曼卿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她蹲在铜盆边,布巾在指间拧得发皱。
顾明远弹了弹烟蒂,火星落在青砖上,瞬间熄灭。他看着沈曼卿僵在原地的样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如果你愿意去流了这个孩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平坦的小腹,“我可以让你重新做回顾少奶奶,不用再做这些粗活,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在沈曼卿的心头。重新做回顾少奶奶,意味着摆脱眼下的屈辱,意味着不用再洗衣做饭、看人眼色——可代价是打掉她和孙有财的孩子。
她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她微微发抖,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个孩子,是她和孙有财之间仅存的念想,是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宅院里唯一的精神支柱,她怎么可能放弃?
顾明远等了片刻,见她始终沉默,脸上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脚边的铜盆。
“哗啦——”滚烫的洗脚水泼了一地,溅湿了沈曼卿的裙摆,带着灼人的温度,却远不及她心里的寒意。
“不知好歹的东西!”顾明远怒不可遏,眼神里满是戾气,“既然你非要留着这个孽种,就一辈子做你的佣人,别妄想我再给你半点好脸色!”
说完,他拂袖而去,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沈曼卿一个人蹲在满地狼藉中,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渍里,晕开一圈圈苦涩的涟漪。
后厨的油灯昏黄如豆,沈曼卿正低头搓洗着堆积如山的衣物,肥皂水浸得她指尖发白,冻得通红。打杂的张妈端着一盆脏水路过,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耳边:“曼卿,跟你说个事,你可别往外传。”
沈曼卿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眼里满是疑惑。
“就是那个孙有财,”张妈瞥了眼门口,确认没人后才继续说道,“压根没离开西安,听说偷偷跑回讨饭沟了,那地方偏,没人愿意去查。”
“什么?”沈曼卿手里的棒槌“哐当”掉在洗衣盆里,溅起一身水花。她的心脏狂跳起来,眼里瞬间燃起光亮,随即又被惶恐覆盖,“你……你确定?”
“错不了,我远房侄子就在那附近做工,亲眼瞧见的。”张妈拍了拍她的胳膊,“你也别太难过,好歹人还在西安。”
张妈走后,沈曼卿僵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孙有财没走,他还在西安!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暗无天日的生活。她猛地攥紧拳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她要去找他!哪怕讨饭沟再偏再苦,哪怕会被顾明远发现,她也不能再待在这牢笼里了。
深夜,沈曼卿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悄悄起身。她从床板下摸出藏好的几块大洋,那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又找出一件最厚实的旧衣裳,快速塞进一个小包袱里。
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房门,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巡夜灯笼偶尔闪过微光。她贴着墙根,脚步轻快地往后门挪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顾公馆,去找孙有财,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沈曼卿刚推开顾公馆的后门,清冷的月光就将一道熟悉的身影浇得透亮——顾明远背对着她站在石阶下,指尖的烟卷燃着微弱的红点。
她浑身一僵,攥着包袱的手瞬间沁出冷汗,声音发颤:“你……你怎么会在这?”
顾明远缓缓转身,眼底没有怒意,只有一片沉沉的凉:“张妈说孙有财在讨饭沟,是我让她故意告诉你的。”
沈曼卿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你骗我?”
“是,我骗你。”顾明远弹掉烟蒂,火星落在泥土里熄灭,“我以为你知道他没走远,会权衡利弊,会回头求我留你。可你没有。”他盯着她紧绷的侧脸,语气里掺着一丝自嘲,“如果是假消息,你还是要走,是吗?”
沈曼卿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不想再留在这,过这种任人践踏的日子。”
顾明远沉默了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留不住你的心,也没必要再困着你的人。”他侧身让开道路,月光照亮他眼底的疲惫,“你走吧,带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孙有财的确在讨饭沟。从今往后,顾公馆和我,都不会再牵绊你。”
“你……”沈曼卿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滚吧,别再回来。”顾明远转过身,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落寞,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曼卿攥紧包袱,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转身冲进了夜色里。脚步声渐渐远去,管家才上前低声道:“先生,真的就这么放她走了?”
顾明远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低声回应:“强扭的瓜不甜,留着一具空壳,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