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泼洒在顾公馆的琉璃瓦上,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沈曼卿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摩挲着一支崭新的木钗,那是孙有财送她的定情物,凉润的触感让她心头的躁动稍稍平复。
“太太,都收拾妥当了。”贴身丫鬟小桃压低声音,将一个小巧的锦盒塞进床底的暗格,里面是沈曼卿多年攒下的私房钱和几件贵重首饰,“孙先生说,后半夜会在后门街角的巷子里等您,车马都备好了。”
沈曼卿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憧憬,又掺着几分不安:“外面的守卫没什么动静吧?”这些日子她借口散心摸清了公馆的巡逻规律,只待今夜趁乱脱身。
“放心吧太太,这个时辰侍卫都换班了,松懈得很。”小桃刚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婆子生冷的嗓音:“奉先生之命,今夜起轮流值守太太卧房外,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沈曼卿的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珍珠钗“啪嗒”掉在梳妆台上。小桃也慌了神,压低声音:“太太,这……这是怎么回事?”
“别慌。”沈曼卿强作镇定,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借着月光能看到两个身形粗壮的婆子正守在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许是明远回来了,临时加的守卫,等后半夜她们困了,咱们再找机会。”
可这一等,便是彻夜无眠。天快亮时,沈曼卿听见院外传来嘈杂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拖拽东西。她心头一紧,让小桃去打探消息,没过多久,小桃脸色惨白地跑回来,嘴唇哆嗦着:“太太,不……不好了!孙先生……孙先生被先生的人抓回来了,现在正绑在前厅呢!”
“什么?”沈曼卿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被抓住?”
“听说……是先生早就查到了你们的行踪,昨晚故意放孙先生靠近公馆,等他一露面就给扣住了。”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跟您来往过的几个姐妹,也都被先生的人带走问话了,先生现在正在前厅发火呢!”
沈曼卿浑身冰凉,瘫坐在椅子上。
前厅里,顾明远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光映着他阴沉的脸。孙有财被绑在柱子上,衣衫褴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已经受过苦头。
“顾明远,你放开我!我和曼卿是真心相爱的!”孙有财挣扎着,声音嘶哑。
顾明远嗤笑一声,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匕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真心相爱?孙有财,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也配碰我的女人,动我顾家的东西?”
“曼卿跟着你一点都不幸福!”孙有财嘶吼道,“你除了钱,什么都给不了她!是你逼她跟我走的!”
“逼她?”顾明远眼神一狠,匕首猛地刺入孙有财的肩膀,鲜血瞬间涌出,“我顾明远给她锦衣玉食,给她顾家少奶奶的名分,她却不知足,背着我跟你这瘪三私通,还想卷走我的钱财私奔,这就是你说的幸福?”
孙有财疼得浑身抽搐,却仍梗着脖子:“你根本不懂爱!曼卿要的不是这些!”
“我不懂?”顾明远拔出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珠,“我只懂,谁要是敢毁我的脸面,我就让他生不如死。”他转头对管家说,“把他拖下去,送到码头的货船上,让他去挖煤,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回西安城一步。”
“顾明远,你不得好死!”孙有财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最终被沉重的关门声淹没。
处理完孙有财,顾明远迈步走向沈曼卿的卧房。推开门,看到沈曼卿蜷缩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眼底满是恐惧。
“明远……我……”沈曼卿想说什么,却被顾明远冰冷的眼神打断。
“沈曼卿,你真让我失望。”顾明远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碰。可你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一条路。”
沈曼卿抬起头,泪水滑落:“明远,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压抑了,有财他……”
“够了!”顾明远厉声打断她,“从今天起,你就在这卧房里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你这辈子都别想踏出这房门半步。”他顿了顿,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至于那些珠宝钱财,还有你藏起来的东西,我会让人全部搜出来。你记住,你是我顾明远的妻子,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命,都是我的。想背叛我,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说完,顾明远转身就走,“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落了锁。
沈曼卿看着紧闭的房门,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半晌,沈曼卿从小桃口里得知孙有财将去挖煤受苦的消息,匆忙赤着脚跑到前厅,裙摆扫过冰冷的青砖,留下几道慌乱的痕迹。顾明远正背对着她擦拭匕首,银白的刀身映着他冷硬的侧脸,周身的寒气让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明远!求你!”沈曼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疼得她浑身一颤,却顾不上揉,只是膝行着往前挪了两步,死死拽住他的衣角,“求你放过有财!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明远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头发散乱,眼角泛红,精致的妆容花得不成样子,平日里的骄傲体面荡然无存,只剩满眼的哀求与惶恐。
“放过他?”他嗤笑一声,匕首尖挑起她的下巴,力道让她蹙眉,“沈曼卿,你忘了他是怎么算计我的?忘了你们是怎么背着我谋划私奔,想把我顾家和我的脸面踩在脚下的?”
“我没忘,我不敢忘!”泪水顺着沈曼卿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一丝微凉,“可他只是一时糊涂,他对我是真心的!明远,看在我们夫妻三年的情分上,看在你当初娶我时说过会护着我的份上,求你饶他这一次!”
她猛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就红了一片:“只要你放他走,别让他去挖煤受苦,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留在顾公馆,做牛做马,再也不胡思乱想,再也不踏出公馆半步,你让我怎么样都行!”
顾明远的指尖顿了顿,看着她额头上的红痕,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绝望与恳切,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松动了。他并非铁石心肠,当初娶沈曼卿,虽有利益考量,却也确实动过几分真心。这些年她在公馆里安分守己,若不是孙有财的出现,或许他们会一直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下去。
匕首从她下巴上移开,顾明远的声音冷了几分,却少了之前的狠厉:“什么都愿意做?”
“是!”沈曼卿连忙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顾明远沉默了片刻,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前厅里静得可怕,只有沈曼卿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好。”他终于开口,语气不容置喙,“我可以放他走,前提是他要离开西安,永远不准再回来。”
沈曼卿喜极而泣,正要再磕头道谢,却被顾明远抬手制止。
“但你要记住你说的话。”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顾公馆的少奶奶,只是这宅院里的一个佣人。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所有下人做的活,你都得做。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说话,不准抬头,更不准再提孙有财的名字。一旦你违背誓言,我不仅会把他抓回来,让他生不如死,你也别想有好下场。”
沈曼卿的脸色白了白,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放他走,我什么都认!”
顾明远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他转身对管家吩咐:“去把孙有财带过来,让他立刻滚出西安,要是敢回头,就打断他的腿。”
“是,先生。”管家躬身应道,转身退了出去。
沈曼卿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却长长地松了口气。泪水还在流,心里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从今往后,她将在这深宅大院里过着毫无尊严的生活,可只要孙有财能平安离开,能过上安稳日子,这一切都值得。
顾明远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莫名地烦躁。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出前厅,留下沈曼卿一个人跪在冰冷的青砖上,望着门口的方向,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