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街的石板路被春日的暖阳晒得发烫,顾娇娇提着食盒,站在宋眠临时租住的小院门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上的缠枝莲纹。她打听了三天才找到这里,听说宋眠这些日子正帮附近的农户处理地界纠纷,每日早出晚归。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却是端着木盆的福英,盆里泡着几件青布衣裳。看见顾娇娇,福英愣了愣,手里的木盆晃了晃,溅出几滴水花。
“福英姑娘。”顾娇娇率先笑了,语气热络,“宋先生在吗?我做了些点心,特意送来给他尝尝。”
福英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宋先生在屋里看书呢,我去叫他。”
“不必不必。”顾娇娇摆摆手,径直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墙角晒着的草药和院中的老槐树,“我自己进去就好,倒是你,这大中午的洗衣裳,也不怕晒着。”
福英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正屋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宋眠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几分书卷气。
顾娇娇推门而入,笑着把食盒放在桌上:“宋先生,我今日做了桃花酥,想着你或许爱吃,就给你送来了。”
宋眠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颔首:“顾小姐费心了,何必如此客气。”他的语气依旧谦和,却带着一丝疏离,不像对福英那般随意。
顾娇娇打开食盒,拿出一碟粉白的桃花酥,递到他面前:“你尝尝看,这是我跟着府里的厨娘学的,花了好几个时辰呢。”
宋眠拿起一块,浅尝一口,点头道:“味道很好,多谢顾小姐。”说完便放下了,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显然没有再多谈的意思。
顾娇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依旧不肯放弃,又说道:“宋先生,前几日听说你帮王家庄的农户解决了地界问题,真是厉害。我爹常说,如今这世道,像你这样有侠义心肠的人可不多了。”
“只是尽己所能罢了。”宋眠淡淡应着,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书本。
这时,福英端着一杯茶水进来,放在顾娇娇面前:“顾小姐,喝茶。”
顾娇娇接过茶杯,瞥了一眼福英,忽然笑着对宋眠说:“宋先生,你看福英姑娘这般勤快,不如我在府里给她找个差事,总比跟着你在这里受苦好。”
宋眠抬眼,看向福英,眼神瞬间柔和了许多,语气却带着几分玩笑:“她才不稀罕去顾府呢,跟着我,起码能天天听我讲江湖趣事,不比在府里规矩束缚着强?”
福英脸一红,低下头:“宋先生又取笑我。”
“我可没取笑你。”宋眠放下书,走到她身边,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昨日是谁听我讲侠客救美的故事,听得眼睛都直了?”
福英捂着额头,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顾娇娇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酸酸的。她从未见过宋眠对谁这般亲昵,那般冰冷的眼神,唯独在看向福英时,会融化成一汪春水。
“宋先生,”顾娇娇强压下心头的不适,站起身,“既然你忙着看书,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你。”
“顾小姐慢走。”宋眠颔首,语气依旧礼貌,却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
送走顾娇娇,福英收拾着桌上的食盒,小声说道:“宋先生,你对顾小姐是不是太冷淡了?她也是一片好意。”
宋眠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带着几分狡黠:“怎么,心疼了?”
“我没有!”福英连忙摆手,脸更红了,“我只是觉得,顾小姐是个好人家的姑娘,你不该这样对她。”
“好人家的姑娘?”宋眠挑眉,故意逗她,“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对她?像对我这样对你一样?”
福英被他说得语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转过身,假装收拾东西,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食盒的边缘。脑海里忽然闪过陈大哥的身影:那个总把最好的食物省给她,在她被欺负时拼命护着她,最后却被胃癌夺去生命的男人。他的笑容那么温和,说过会一辈子对她好,可这份好,却永远停在了南方那个清晨。
宋眠看着她骤然失色的脸庞,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他轻轻扳过福英的肩膀,让她转过身看着自己,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好了,不逗你了。福英,你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旁人能比的。”
福英的身子一僵,怔怔地看着宋眠眼底的温柔,那温柔像春日的溪流,却冲不散她心底积久的阴霾。她缓缓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宋先生,你……你别这样说。”
“福英?”宋眠察觉到她的疏离,眉头微蹙,“怎么了?”
“我……”福英咬了咬唇,眼眶微微泛红,“之前有个人他……他也总对我好,可最后……”她没说完,泪水却已滑落,“我配不上你的好,宋先生,你还是别对我这么好的好。”
宋眠的心猛地一沉,他抬手想替她拭去眼泪,却被福英轻轻避开。她后退一步,站在斑驳的光影里,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淡漠。
院中的老槐树沙沙作响,阳光依旧温暖,可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忽然变得有些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