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灶房里的火苗已经燃了起来,福英正低头添柴,孙婶拿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走进来,往灶台上一搁。
“福英,你过来。”孙婶的语气严肃,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
福英擦了擦手上的灰,走过去:“娘,咋了?”
孙婶拿起那块粗布,展开来——是块厚实的裹胸布,边角都磨得有些毛糙。“把这个穿上,”她塞到福英手里,“矿场里男人多,鱼龙混杂的,你是孙家的媳妇,得守好本分,不能让人说闲话。”
福英捏着裹胸布,愣了愣:“娘,这……穿着勒得慌,干活也不方便啊。”
“方便啥?规矩最重要!”孙婶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女人家去那种地方,长得又周正,不把身子裹严实点,难免遭人惦记。听娘的,勒点就勒点,安全第一。”
她凑近福英,压低声音:“到了矿上,除了二柱,不准跟任何男人多说一句话!不管是工头还是其他矿工,问你话也只捡必要的答,别跟人拉扯攀谈,更不能接受人家给的东西,知道吗?”
福英点点头,心里越发忐忑:“我晓得了,娘。”
“还有,”孙婶接着叮嘱,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你是孙家的人,就得守孙家的规矩。好好干活挣钱,别想些有的没的,更不能做对不起有财、对不起孙家的事。等你挣了钱,怀了娃回来,娘给你做顿好的。”
孙有财这时走进灶房,看到那块裹胸布,皱了皱眉:“娘,这也太严实了,福英干活本来就累,裹着这个多遭罪。”
“遭罪也得受!”孙婶立刻反驳,“你懂啥?矿场里的男人没个正经的,不看紧点,万一出点岔子,咱孙家的脸往哪儿搁?福英,你可得记牢娘的话,守住本分,才配做孙家的媳妇。”
福英攥紧手里的裹胸布,指尖泛白,低声道:“娘,我记住了,一定不给孙家丢脸。”
孙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快穿上,早饭快好了,吃完就让二柱来接你,路上跟紧他,别乱跑。”
福英拿着裹胸布,转身进了里屋。粗布裹在身上,勒得胸口发闷,可她知道,这是婆婆的规矩,也是她不得不受的约束。
等她出来时,孙有财看着她紧绷的肩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
福英“嗯”了一声,没敢抬头。早饭吃得索然无味,孙婶还在反复念叨着矿上的规矩,让她少说话、多干活、守本分。
村口传来王二柱的喊声时,福英拿起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袱,裹胸布勒得她呼吸都有些不畅,却还是挺直了脊背,跟着王二柱踏上了去矿场的路。孙婶站在门口,还在喊:“记住娘的话,不准跟男人搭话!”
福英没回头,只是脚步更快了些。
日头偏西时,福英跟着王二柱终于到了矿场。离着还有半里地,刺鼻的煤烟味就钻进了鼻腔,脚下的土路被矿石压得坑坑洼洼,往来的矿工们浑身沾满黑灰,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咳嗽声、镐头撞击岩石的声响混在一起,闹得人耳朵发沉。
“这就是矿场?”福英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灰蒙蒙的山坳,心里凉了半截。没有像样的房屋,只有几排破旧的棚屋,远处的矿洞口冒着黑烟,风一吹,黑灰就簌簌往下掉。
王二柱抹了把脸上的灰:“可不是嘛,挖矿的地方都这样,将就住吧。”他领着福英往山坳深处走,“工头说就你一个女工,单独给你安排了间土屋,虽偏了点,但清净。”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来到一间孤零零的小土屋前。屋子低矮得抬手就能碰到房顶,墙面斑驳,窗户只有巴掌大,还蒙着层黑灰,看着就像许久没人住过。
王二柱推开门,一股霉味夹杂着土腥味扑面而来。屋里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天光从窗户透进来,能看到墙角堆着些干草,地上铺着块破旧的草席,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就……就住这儿?”福英的声音发颤,她往屋里挪了两步,脚下的泥土松软,不小心就沾了满鞋。
“咱挖矿的,哪有舒服的住处?”王二柱把她的小包袱放在草席上,“你别嫌差,男人们都住大通铺,十几个人挤在一起,你这单独一间,已经算优待了。”
福英走到窗边,伸手擦了擦蒙在上面的黑灰,外面能看到矿场的轮廓,全是灰蒙蒙的一片。
“工头说了,你明儿一早去账房领工具,先跟着我分拣矿石,那活儿不算重。”王二柱道,“夜里别出门,矿场里黑,路不好走,也免得招惹是非。”
福英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包袱:“二柱哥,谢谢你。”
“谢啥,都是一个村的。”王二柱挠了挠头,“我住那边的棚屋,有啥事你就喊我。记住婶子的话,少跟旁人搭话,好好干活,挣了钱早点回家。”
说完,王二柱就转身走了,留下福英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小土屋里。她摸索着走到草席边坐下,裹胸布勒得胸口发闷,浑身的骨头都透着累。
外面的声响还在继续,镐头声、吆喝声、咳嗽声此起彼伏,却衬得小土屋越发冷清。福英从包袱里摸出孙婶给她缝的粗布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湿痕。
她起身走到门口,想把门关严,却发现门轴是坏的,只能勉强掩上。夜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寒意,福英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望着屋里昏黑的角落,心里满是惶恐。这矿场的第一夜,注定是难以入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