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油灯昏昏沉沉,福英把最后一碗玉米粥端上桌时,孙有财刚从村头报亭回来。他摘下沾了尘土的布帽,随手扔在桌角,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粥,全程没看福英一眼。
福英攥着围裙角,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开口:“有财,我……我这几天总觉得恶心,找村医把了脉,她说我又有了。”
孙有财夹粥的手顿了顿,眼皮抬都没抬,轻声说道:“知道了。”
福英的心沉了沉,又补充道:“承儒也三岁了,要是这胎是个女儿,俩娃也能作伴。”她想扯出个笑,嘴角却僵得厉害——自从孙有财去守报亭,他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热乎话,夜里同床也是沉默的例行公事,完了就背过身去,连呼吸都透着疏离。
“能不能生女儿,不是你说了算。”孙有财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起身就往里屋走。
福英连忙跟上去:“有财,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这日子总不能一直这样冷着……”
孙有财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时,眼里带着几分烦躁和不耐:“说什么?说我现在只能守个报亭,连给娃买块糖都要算计?还是说,你当初去求李乡绅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现在的日子?”
这话像根冰锥,扎得福英心口发疼。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当初的初衷,可看着孙有财冷硬的脸,最后只化作一声轻颤的叹息:“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别跟我说为了这个家。”孙有财打断她,转身进了里屋,“我累了,要歇了。”
门帘被他甩得晃了晃,油灯的光透过缝隙照进去,映着他背对着门的身影。福英站在灶房里,手轻轻覆在还没显怀的小腹上。
天刚亮,孙婶就挎着半篮红薯进了门,见福英正蹲在灶前烧火,连忙放下篮子走过去,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腰腹,脸上堆着笑:“福英,这肚子可有动静了?没再犯恶心吧?”
福英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蹿起来,映得她脸颊微红:“娘,还好,就是早上起来会有点晕。”
孙婶在灶边的小凳上坐下,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却带着急切:“你可得好好养着,这胎啊,可得争点气,最好是个带把的。”
福英手里的火钳顿了顿,没接话,只默默拨了拨灶里的柴火。
“你别不当回事。”孙婶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更重了些,“你看有财这阵子,天天闷在报亭里,回家也不跟你说话,不就是心里憋着气吗?要是你能再生个儿子,孙家又添了香火,他心里的疙瘩说不定就解了,你们俩的感情不也就慢慢好了?”
福英垂着眼,声音轻轻的:“娘,我也想,可生男生女……也由不得人。”
“怎么由不得?你多吃点粗粮,少动气,心里多想着是儿子,说不定就成了。”孙婶叹了口气,往里屋望了望,见没动静才接着说,“你想啊,承儒虽好,可家里多一个小子,往后也能帮衬着有财,街坊邻居看了也羡慕。要是生了丫头,有财心里说不定更不痛快,你们这日子,啥时候能好过来?”
福英攥着火钳的手紧了紧,灶里的火苗噼啪响着。她望着锅里渐渐沸腾的水,轻声应了句:“娘,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