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英把最后一点玉米面倒进锅里,熬成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小口小口地喝着。碗底见了底,她还舍不得放下,用舌头舔了舔碗沿——这是王叔送的粮食,撑了她整整三天。
现在,碗空了,灶台上也空荡荡的。她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像她的心情。
“娘,你是不是不管我了?”她对着空院子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是不是因为我没看好粮食,你生气了?”
风刮过院角的老槐树,叶子“哗哗”响,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叹气。福英蹲下来,用石头在地上挖着,想找点能吃的草根。手指被石头磨得发红,好不容易挖出一根,她吹了吹上面的土,塞进嘴里嚼着,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邻居家的狗叫了起来,福英抬头看过去,看见王婶提着菜篮子从门口路过,脚步匆匆,像是在躲着她。她想喊住王婶,问问有没有娘的消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低下头,继续挖着草根,眼泪掉在泥土里,很快就没了痕迹。“娘,我能活下去,我还在等你。”她小声地说,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跟远方的娘保证。
福英挎着空篮子,想去后山再挖点草根,路过王婶家院外时,听见里面传来“哗啦”的声响——像是粮食倒在缸里的动静。
她脚步顿住,忍不住往院墙的破洞里瞟了一眼。这一看,她的心猛地揪紧了——王婶正弯腰往米缸里倒粮食,手里拎着的粗布袋子,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蓝花,那是娘走之前,她亲手帮娘缝在袋子角上的记号!
“王婶,您这粮食是哪儿来的啊?”福英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王婶吓了一跳,手里的袋子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把袋子藏在身后,转过身,脸上挤出笑容:“英英啊,你咋在这儿?这粮食是……是我托人从镇上换的。”
“可是您这袋子……”福英往前凑了凑,眼睛死死盯着那袋粮食,“我娘走的时候,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袋子,我还在上面绣了朵蓝花。”
王婶的笑容僵住了,手不自觉地把袋子往身后又藏了藏:“你这孩子,看错了吧?粗布袋子都一个样,哪有什么蓝花?”她一边说,一边往屋里退,“我还忙着做饭呢,你快去找你的草根吧,别在这儿耽误事。”
福英站在原地,看着王婶慌慌张张进屋的背影,又想起王叔送粮食时躲闪的眼神,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忽然明白过来——说不定,娘早就捎粮食回来了,是王婶把粮食藏起来了。
风刮过院墙,吹得她发冷。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福英扶着墙根站起来,胃里的绞痛一阵比一阵厉害,她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冷汗。树叶和草根早刮油了她的力气,再等下去,她怕真的撑不到娘的粮食来。
“必须去镇上。”她咬着牙,把娘留下的半截布鞋揣进怀里,一步一挪地往村外走。山路崎岖,她的旧布鞋磨破了底,石子硌得脚底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了整整三个时辰,太阳快落山时,她才晃到镇上的邮差站。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邮差在锁门。
“大爷!”福英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声音发哑,“有没有人给福英捎粮食?就是从边境来的,我娘捎的!”
老邮差愣了愣,想了想说:“哦,你说那个粗布袋子啊?中午就有人来取了,是个姓王的妇人,说你是她邻居,让她帮忙带回去。”
“王婶?”福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手无力地垂下来,“她……她把粮食拿走了?”
“是啊,她还拿着你家的字条呢,我就给她了。”老邮差锁好门,看她脸色惨白,忍不住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村?”
福英摇了摇头,胃里又是一阵剧痛,她蹲在地上,眼泪砸在地上。原来娘真的没忘了她,粮食早就到了,可又被王婶拿走了。她拼了命走到镇上,还是晚了一步。
“谢谢大爷。”她慢慢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天色越来越暗,山风刮得她发冷,她小声地哭:“我该怎么办啊……”
福英拖着灌了铅似的腿,终于挪回了村。刚到王婶家院外,她就扶着土墙喘了半天才缓过劲,胃里的绞痛还没消,声音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王婶,你开门!”
院里没动静。她又敲了敲木门,声音更响了些:“王婶,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娘捎来的粮食,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王婶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闷闷的:“你这丫头胡说啥!我没见什么粮食!”
“我去镇上问过了!邮差大爷说,你中午就把粮食取走了!”福英攥着拳头,指甲抠进掌心,“你为什么要骗我?那是我娘给我的粮食,是我活下去的指望啊!”
屋里静了静,接着是王婶拔高的声音:“你少血口喷人!谁看见我拿你粮食了?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威胁,“我劝你别在这儿闹,再闹我就喊人了,说你欺负长辈!”
福英贴着门板,眼泪流了下来:“王婶,我求你了,把粮食还给我吧。我已经快饿死了,胃天天疼,再没有粮食,我就撑不下去了。”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哀求,“你当初帮过我娘,我记着你的好,可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可无论她怎么说,屋里再也没了声音。只有风刮过院墙上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在替她难过。福英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木门,心里的希望一点点冷了下去,胃里的疼,比刚才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