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鸡汤的香气混着折耳根的腥气在小店里弥漫,像幅浓墨重彩的画,厚重而温暖。
三姨又端上盘烙锅,一口黑黢黢的铁锅架在炭火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锅里滋滋作响。
油星溅在边缘的土豆块上,烫得表皮焦脆,微微鼓起,像一个个小灯笼。
她抓了一把糊辣椒面撒在上面,红色的粉末落在金黄的肉和土豆上,瞬间激起更浓郁的香气。
香得人直咽口水,鼻腔里都像是被这香气填满了,连呼吸都带着股子酸辣。
林老头早就捧着个粗瓷大碗蹲在门槛上,筷子夹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往嘴里塞。
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滴在军大衣上,形成一个个深色的圆点,他也不管,只顾着埋头苦吃。
嘴里嘟囔着:“还是草海的肉香!比长白山的狍子肉有嚼头!狍子肉太柴,这五花肉,肥的不腻,瘦的不柴,尤其是沾了这糊辣椒,绝了!”
他说着,又夹起一块土豆,烫得直搓手,还是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咔嚓”一声,酥脆的表皮裂开,里面的土豆泥糯糯的,混着肉香和辣味,味道确实不错。
苏锦晨给白芷夹了块烤得焦香的豆腐,豆腐泡被煎得两面金黄。
像块小海绵,吸满了肉汁,轻轻一咬就爆出滚烫的油来,烫得人舌尖发麻,却又舍不得松口。
“慢点吃,”他笑着递过纸巾,看着她被烫得直吐舌头,像只偷食的小猫,眼睛瞪得圆圆的。
“三姨的烙锅得配着酸萝卜吃,解腻。”
他从旁边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酸萝卜,红亮亮的,浸在糖醋汁里,看着就很爽口。
白芷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眼睛弯成了月牙,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像颗小小的朱砂。
“锦晨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
米粒粘在筷尖上,像串小小的珍珠,“慕容家真的是为了《水经注》才跟我家联姻?”
她从小就知道家里有这么一本祖传的书,父亲把它看得很重,从不许任何人碰。
她只远远看过一次,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具体写了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十有八九。”苏锦晨往嘴里扒了口饭,糙米饭的颗粒感混着酸汤的酸辣,在舌尖炸开,味道很质朴,却很踏实。
“在长白山时,慕容公子的锁影镜能追踪灵气,他们肯定是想靠着《水经注》里的水路图,找到暗河源头的宝藏。”
他顿了顿,想起玄鳞说过的话,“玄鳞说过,那里藏着当年参帮留下的秘宝,能让人功力大增。
甚至可能有长生不老的秘方,所以慕容家才会这么上心。”
他突然想起什么,往白芷碗里夹了块乌鸡肉,肉质炖得很烂,轻轻一抿就化了。
“你爹肯定知道这事,就是被联姻冲昏了头,觉得攀上慕容家是好事,能让上官家更有面子,其实是引狼入室,说不定最后连家底都得被人掏空。”
三姨正往灶膛里添柴,松木块“噼啪”爆着火星,映得她脸上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
“那老东西就是死要面子!”她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拍,声音亮得像铜锣,震得锅碗瓢盆都跟着颤了颤。
“当年他追你娘的时候,还不是偷偷摸摸跑到草海来,连件像样的聘礼都没有。
就揣了个自己编的草戒指,蹲在我家门槛上哭了三天三夜,说什么非你娘不娶。
现在倒讲究起门当户对了,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她转过身,看着白芷,眼神软了下来,“婉儿你别怕,有三姨在,他要是再敢来逼你,我就拿这锅铲拍他!拍得他清醒清醒!”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从湖面缓缓铺过来,把芦苇荡染成了深紫色,再慢慢变成墨色。
远处的渔火次第亮起,一点一点,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渔民的歌声顺着水波飘过来。
带着点沙哑的调子,唱的是草海的月亮和归来的候鸟,歌词听不懂,却透着一股苍凉和温柔,像母亲的手轻轻拍着人的后背。
苏锦晨牵着白芷的手走在湖边,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踩上去凉凉的,像踩在镜子上,能映出模糊的影子。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把她的手整个包在里面,她的手有点凉,他就用掌心轻轻搓着,想给她焐热。
“你看,”白芷突然指着天边,手指在暮色里划出道银线,像流星划过夜空,“月亮出来了!”
一轮圆月正从芦苇丛后爬上来,刚开始只露出一点点。
像被啃了一口的银饼,慢慢的,越升越高,越来越圆,银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银,波光粼粼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黑颈鹤的影子在月光里掠过,翅膀拍打着水面,发出“哗啦”的轻响,惊起一圈圈涟漪。
苏锦晨从口袋里掏出片鳞片,正是玄鳞留下的那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像块融化的黄金,边缘还带着细微的纹路,像水流的痕迹。
“你看这个,”他把鳞片放在白芷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轻轻一颤,像摸到了一块冰。
“玄鳞说,这鳞片能映出真心,你对着它许愿,说不定能实现。”
白芷捧着鳞片,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像两把小扇子。
她闭上眼睛,嘴唇轻轻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停着两只不安分的蝶。
风吹起她的发梢,拂过苏锦晨的脸颊,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像春日里的玉兰,清淡而雅致。
“许了什么愿?”苏锦晨笑着问,指尖拂去她发梢的芦花,白花花的绒毛粘在指腹上,软软的,像棉花。
白芷睁开眼,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耳根都红了。
她把鳞片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往小店跑,裙摆在暮色里飘着,像只受惊的白鹭。
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她的脚步轻快,很快就消失在小店的灯光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在青石板路上,很快被露水填满。
苏锦晨捏着那片鳞片,月光透过鳞片在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亮闪闪的。
他突然想起在长白山的木屋,蛇仙的鳞片上刻着的诗:“玉兰花发满春山,龙蛇潜影待君还。”
原来三百年的等待,终究会有回响,就像此刻草海的月光,不管被乌云遮多久,总会洒在相爱的人身上,温柔而坚定。
回到小店时,林老头已经喝得半醉,趴在桌上,军大衣滑落在地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
他正跟三姨吹嘘当年的英勇事迹,舌头有点打结:“想当年我在梵净山,遇见条大蟒蛇,比玄鳞还粗!碗口那么粗!
我一烟杆就敲在它七寸上,它立马就蔫了!一动不动!后来我把它的皮剥了,做了个腰带,系着暖和得很,冬天都不用穿棉裤……”
三姨笑着给他续上酒,酒壶在手里转得飞快,像玩杂耍:“你就吹吧!”她用手指点了点林老头的额头。
“当年是谁被条菜花蛇吓得爬上树,抱着树干哭,还是个放牛娃把你救下来的?那放牛娃现在都当爷爷了,上次还跟我念叨这事呢!”
她转头看见苏锦晨,眼睛亮了亮,像看到了什么宝贝,“锦晨快来,你三姨夫托人带了瓶好酒,说是茅台镇的陈酿。
三十年了,瓶身上的标签都黄了,纸都脆了,咱爷俩喝点,尝尝这老味道。”
苏锦晨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卫星电话突然响了,“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只不安分的小虫子在叫。
他接起电话,令狐岚岚的声音像带着风从长白山飘过来,清冽又带着点雀跃。
还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风声和玄鳞低沉的笑声:“锦晨?你们到草海了吧?我丹核已经恢复了,比以前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