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晨停下了试探性的敲击。
龙鱼晃了晃它那硕大的脑袋,似乎没再察觉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喉咙里的咕噜声渐息,又慢悠悠地把脑袋趴了回去,只是那双琉璃眼还半睁着,似乎仍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夏紫薇却像是从这短暂的异常中捕捉到了什么关键,她压低声音。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笃定:“锦晨,你刚才最后那几下敲击的节奏,就是‘嗒—嗒嗒—嗒—嗒—’那个。
你再清晰地重复一遍,稍微用点力,把力量集中在它背心正中央、那个最大最凸出的铜钱纹疙瘩上试试看。”
苏锦晨依言,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让心神沉静下来,回忆着方才无意中敲出的那个短促而富有变化的节奏。
他用食指关节,凝聚起恰到好处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异常稳定地。
按照“嗒—嗒嗒—嗒—嗒—”的韵律,一下下叩击在金蟾背部最中央、那个如同众星拱月般被其他小疙瘩环绕的最大疙瘩上。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在寂静中清晰可辨的、类似于细小金属机括弹动或卡榫移位的声音,突兀地从金蟾的内部深处传来!
两人同时一怔,身体都下意识地微微前倾,目光瞬间交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惊讶与探寻的光芒。
苏锦晨甚至能感觉到,在那一瞬间,掌心中那枚原本只是冰凉死物的青铜金蟾。
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震动了一下,仿佛某个沉睡已久的部件被唤醒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金蟾凑到煤油灯那昏黄却足够明亮的光线下,几乎是贴着玻璃灯罩,转动着角度,仔细查看金蟾的变化。
只见那金蟾一直紧紧衔着那枚小圆币的青铜嘴巴,似乎……比刚才他们观察时。
张开的角度,微不可察地大了那么一丝丝!原本与钱币边缘严丝合缝。
密不透风的唇边结合处,此刻竟然真的露出了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黑暗的缝隙!
“真的有机关!”夏紫薇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看来玄鳞的感觉没错,这金蟾肚子里,果然另有乾坤!它不是一个简单的象征物!”
苏锦晨尝试着用指甲尖去小心翼翼地抠动那枚似乎松动了一些的钱币。
或者用手指施加巧劲,试图扳动蟾蜍那看起来似乎可以活动的下颌,但无论他如何尝试,那金蟾的嘴巴除了那道细缝之外,再无其他反应,依旧闭合得牢固,纹丝不动。
显然,刚才那无意中摸索出的特定敲击节奏,可能只是触发了内部复杂机关的第一道锁,或者说,只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第一步,远未达到能够完全开启它的程度。
“看来,要打开它,需要找到完整的‘钥匙’,或者说,破解完整的开启方法。”
苏锦晨将金蟾重新稳稳地托在掌心,就着跳跃的炉火与稳定的灯光。
更加专注、更加细致地观察它背上那数以百计的细小孔洞,审视着每一条纹路的走向与连接。
试图从中找出隐藏的规律,“刚才那个敲击的节奏和位置,或许就隐藏在这些看似无序的纹路或者孔洞的特殊排列组合里。
紫薇,你外公留下的那些记载着奇物志异的旧书,现在还能找到吗?或许里面会有更详细的线索。”
“我明天一早就回城里的老宅去找找看。”
夏紫薇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跃跃欲试的、亮晶晶的光芒,如同夜空中被擦亮的星辰。
“这金蟾,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原本只当它是个有点年头的吉祥物件,没想到竟藏着这样的精巧机关。
说不定,它真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或者,一段被遗忘的故事。”
一阵带着草海深夜特有寒凉的夜风穿过临时搭建的药房缝隙。
吹拂进来,让炭炉里幽蓝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一下,光影随之晃动。
苏锦晨低头看着掌心这枚仿佛沉睡了数百年、刚刚被他们偶然的敲击唤醒了一丝生机与秘密的青铜金蟾。
心中那份自白日里便萦绕不去的奇异感觉愈发清晰、强烈。
这枚来自地底深处的金蟾,绝不仅仅是一件有价值的古董,它更像是一个被厚重时光精心封印的古老谜题。
一个沉默的守望者,正静静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合适的“钥匙”,来揭开它内部所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与他脚下这片正在兴建医馆与传承馆的土地。
与草海这方水土的过去,有着某种深刻而难以割裂的、千丝万缕的神秘联系。
第二天是个典型的、山雨欲来的阴天。
铅灰色的云层厚重而低垂,仿佛就压在草海那浩渺的水面之上,连远处芦苇荡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潮湿水汽,沉闷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仿佛随手在空中攥一把,都能拧出冰凉的水滴来。
然而,与这阴郁压抑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工地上依旧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砌墙的工人们喊着浑厚有力的号子,协调着动作。
锯木头的声音嘶哑而持续,新鲜的木屑四处飞溅;搬运青砖、木材的工人们吆喝着,沉重的脚步踩在松软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充满生机与力量的劳动交响乐。
夏紫薇惦记着金蟾之事,一早就吩咐备好了家里那辆半旧却依旧结实可靠的黑色马车。
车辕上还带着往日奔波留下的些许刮痕。
她独自一人坐着马车,蹄声嘚嘚,离开了喧嚣的草海工地,回到了位于城中、相对安静的夏家老宅。
那是一座有着高高封火墙、经历了数十年风雨的三进院落的老房子。
白墙黑瓦,飞檐翘角,透着一股沉静的旧式气派。
自夏大老板生意越做越大,在城东置办了更敞亮、更气派的新式洋楼后。
这里便主要用来存放一些不甚常用、却又承载着家族记忆、舍不得丢弃的旧式家具、笨重器物、历年积存的书籍账本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