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正午。
阳光毒辣，却驱不散龙虎山山门前那股凝固般的低气压。
往日里热闹非凡的景区大门早已封闭，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着各异、气场强大的“不速之客”。他们并没有强行闯入，而是泾渭分明地站在石阶之下，像是一群等待猎物露头的狼群。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的老头。
王蔼。十佬之一，四大家族王家的家主。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双浑浊的老眼，时不时闪过一丝阴毒的光。
在他身旁，是一个身材矮壮、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铜钱的中年男人。术字门门长，陈金魁。他手里把玩着两枚铜板，目光死死盯着龙虎山那巍峨的山门，眼神炽热得仿佛能把石头烧穿。
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十几个身穿不同门派服饰的老者，每一个都是异人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这就是龙虎山的待客之道？”
王蔼手中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声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老天师呢？让他出来！窝藏我王家的叛徒，抢夺风后奇门，这笔账，今天必须算清楚！”
无人应答。
只有山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众人的耐心即将耗尽之时，那个紧闭的朱红色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松垮t恤、手里还拿着半根没啃完的黄瓜的年轻人，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他看起来就像是刚睡醒，头发乱得像鸡窝，脚上还踩着一双人字拖。
张楚岚。
他咬了一口黄瓜，那是后山马仙洪刚种出来的试验品，脆得很。
“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张楚岚一边嚼，一边用那种看隔壁大爷的眼神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王蔼身上，一脸惊讶：“哟，这不是王老爷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让人备点茶水不是？你看这事儿闹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王蔼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张楚岚！少跟我嬉皮笑脸！张之维呢？让他出来说话！你一个小辈，没资格跟我对话！”
“老爷子这就见外了。”
张楚岚把剩下的黄瓜屁股往旁边一扔，双手插兜，那股子无赖劲儿浑然天成：“师爷他老人家身体抱恙，正在后山静养呢。现在的龙虎山，归我管。您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跟你说？”
陈金魁冷笑一声，上前一步：“跟你说得着吗？把王也交出来！那是我们术字门要找的人！”
张楚岚眨了眨眼：“王道长？哦，他在给师爷讲笑话呢，没空。再说了，陈门长，您这是哪儿的话？王道长什么时候成你们术字门的人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武当出身，现在是我们龙虎山的客卿，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陈金魁气结。
“张楚岚！”
王蔼阴测测地开口：“别以为当了天师就能无法无天。异人界有异人界的规矩。王也是我王家的人，风后奇门更是取乱之源。你今天若是不交人，就是与整个异人界为敌！”
“哇哦，好大一顶帽子。”
张楚岚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脸上却没有任何惧色，反而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王老爷子，您也别拿‘异人界’这三个字来压我。这异人界是谁的异人界？是你们王家的？还是十佬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所谓的名门正派。
“想要风后奇门？直说嘛。遮遮掩掩的，多没劲。你看你们一个个的，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我都替你们累得慌。”
与此同时，后山禁地。
一幅由绿色光点构成的全息投影，正悬浮在柳树下。画面里，正是山门前张楚岚舌战群儒的场景。
“啧啧啧。”
马仙洪一边调试着手中的一个类似豌豆射手的植物炮台，一边摇头感叹：“这小子的嘴，真是比我的法器还毒。你看那王老头的脸，都快绿成黄瓜了。不过……说得好！这帮道貌岸然的家伙，早就该有人这么骂他们了。”
张之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捧着茶缸，看着画面里的徒孙，眼角微微弯起：“这泼皮样，还真有点像怀义当年……不过，光靠嘴皮子，怕是挡不住这群饿狼啊。”
“挡不住，那就打断他们的牙。”
楚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画面中，一个站在人群后方、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突然动了。那是术字门的一位太上长老，平日里极少露面，据说卜算之道还在陈金魁之上。
他并没有直接出手攻击，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旧的龟壳，盘腿坐下，嘴里念念有词。
“不好。”
一直慵懒靠在树干上的王也猛地直起身子，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那老东西在起卦！他在算龙虎山的气运节点，想要找到大阵的破绽！”
“让他算。”
楚休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戏谑：“在我的地盘算我的命？王也，给他点颜色看看。别弄死了，弄残就行。”
“得令。”
王也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
“乱金柝，不，这次不用那个……”他闭上眼，神魂瞬间沉入内景之中。在那片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无数条代表因果的丝线交织。而在龙虎山这片区域，所有的线条都被一股庞大的绿色能量遮蔽。
那是楚休的气息。
王也猛地睁开眼，双手向下一压：“风后奇门，乱局！”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龙虎山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山门前。
那个正在摇晃龟壳的术字门长老，动作突然一僵。他手中的龟壳开始剧烈颤抖，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紧接着，一股极其恐怖的反噬之力，顺着龟壳直冲他的天灵盖。
在他的感知里，原本清晰可见的天机，突然变成了一团混乱扭曲的黑洞。而在那黑洞深处，一双巨大的、冰冷的金色竖瞳，正死死地盯着他。
“噗！”
长老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像是被重锤击中一般向后倒飞出去，手中的龟壳炸成齑粉。
“长老！”
“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大乱。陈金魁连忙扶住长老，却发现对方双眼翻白，口中还在不断地呢喃着：“不可算……不可看……有神……有神在看着我们……”
张楚岚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幕，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哎呀，这位大爷，您这是怎么了？这大热天的，别是中暑了吧？我都说了，龙虎山风水好，一般人镇不住，您非要算，这不，遭天谴了吧？”
人群中，王蔼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并没有看那个倒霉的长老，而是抬起头，目光越过张楚岚，死死地盯着后山的方向。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气息。
那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
“这龙虎山里……到底藏着什么？”王蔼握着拐杖的手，指节泛白。
而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一个毫不起眼的随从，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那笑容僵硬、冰冷，就像是用画笔画上去的一样。
后山，柳树下。
楚休的一根柳条微微摆动。
“抓到你了。”
他在那群人里，嗅到了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是“伊甸园”特有的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