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哪都通”的专用飞行器，降落在燕京西郊一处戒备森严的秘密基地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重兵包围，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
停机坪上，空空荡荡，只有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普通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就像个老干部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他独自一人，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温和笑容，朝着舷梯的方向，迎了上来。
“是徐四吧？”
跟在张楚岚身后下飞机的徐四，看清来人后，浑身一激灵，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黄……黄秘书！您怎么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公司董事会，或者说，是赵方旭董事长的首席秘书，黄伯仁。一个在公司内部，权力大到没边，却又低调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
黄秘书笑着拍了拍徐四的肩膀，语气亲切得像个邻家长辈：“董事长吩咐的，让我来接几位贵客。小四啊，这次你们华北大区，可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他的目光，越过徐四，落在了后面不远处的张楚岚身上。
那目光，温和，平静，却又像最高精度的扫描仪，不带任何情绪地，将张楚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张楚岚没有动，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冯宝宝则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山装男人，歪了歪头。
“这位，想必就是新上任的龙虎山第六十六代天师，张楚岚，张天师了吧？”黄秘书的脸上，笑容不减，“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闻名不如见面。”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
既没有因为张楚岚之前的威胁而表现出丝毫敌意，也没有因为他的天师身份而过分谄媚。
那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黄秘书，客气了。”张楚岚开口，声音同样平静，“赵董的茶，已经备好了？”
“董事长已经在等您了。”黄秘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张天师，还有这位……冯宝宝小姐，请上车吧。”
他竟然，连冯宝宝的名字和身份，都一清二楚。
徐三和徐四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知道，从他们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公司那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就已经开始全速运转了。
“那他们呢？”张楚岚指了指徐三和徐四。
“徐三和徐四同志，需要先回总部述职，汇报一下这次罗天大醮的具体情况。”黄秘书的回答，滴水不漏，“董事长，只想单独和您二位谈谈。”
这是，要将他们分开了。
徐三和徐四的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楚岚……”徐三刚想开口。
“去吧。”张楚岚却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把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徐三和徐四都是一愣，没明白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态度，我的目的，还有……我的‘嗓门’。”张楚岚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不是来乞求，是来……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理会二人，牵着冯宝宝，径直走向了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
黄秘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他亲自为张楚岚和冯宝宝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然后自己，坐上了副驾驶。
车子，缓缓启动。
透过车窗，张楚舟看着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和担忧的徐三徐四，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必须一个人，去面对公司这座深不见底的庞然大物了。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黄秘书没有主动开口，张楚岚也懒得说话，冯宝宝则对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而是在复杂的道路上穿行了许久，最终，驶入了一片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旧的工业园区。
在一栋毫不起眼的，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水泥办公楼前，车子，停了下来。
“到了。”黄秘书回头，微笑着说道。
张楚岚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地下，布置着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炁流法阵，其复杂和精密程度，甚至不亚于龙虎山的护山大阵。
这里，就是“哪都通”快递公司的真正总部。
一个，能让整个异人界都为之侧目的，权力的心脏。
“请吧，张天师。”
黄秘书领着二人，走进办公楼。
里面，不是想象中的现代化办公场景，而是一条长长的，向下的阶梯。
墙壁上，是冰冷的金属，每隔十米，就有一扇厚重到夸张的合金闸门，上面闪烁着复杂的符文光路。
每当他们走近，闸门便会无声地向上升起。
他们一路向下，足足走了近百米深。
张楚岚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中的炁，越来越稀薄，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彻底抽干了。
这里，是一个绝对的“禁法之地”。
任何依赖外界炁来施展的术法，在这里，都会被无限地削弱。
这是公司，给他的第一个下马威。
可惜，对如今的张楚岚来说，毫无意义。
他的力量，源于体内的“炁体源流”和“业障魔气”，以及……那枚与楚休本体相连的天师令。
他，自成一界。
终于，在阶梯的尽头，是一扇与众不同的，古朴的木门。
黄秘书停下脚步，推开了门。
“董事长，张天师到了。”
门后，是一个算不上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的茶室。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一众高层面色不善地等着他。
茶室里，只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普通的灰色夹克，头发已经半白，面容清瘦，看上去就像个即将退休的老干部一样的男人。
他正坐在茶台后，专注地，用一套紫砂茶具，冲泡着功夫茶。
他甚至，没有抬头。
他就是赵方旭。
“哪都通”快递公司的最高掌权者，异人界真正的“定海神针”。
“来了，就坐吧。”
他的声音，很温和，就像一个正在招呼晚辈回家的长辈。
张楚岚的眼睛，眯得更紧了。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炁的波动。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但就是这个“普通人”，却让张楚岚的神魂，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被窥探的感觉。
那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一种，源于更高维度的……审视。
仿佛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他的所有秘密，在这个男人的眼中，都无所遁形。
这个老狐狸，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张楚岚没有犹豫，牵着冯宝宝，走到了茶台的对面，盘腿坐下。
他将那枚墨玉色的天师令，解了下来，随手，“啪”的一声，放在了茶台上。
动作不大，声音也不响。
但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含义，却让整个茶室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我在你的地盘，遵守你的规矩，不带武器。
但，我的身份，我的筹码，就摆在这里。
赵方旭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那双看上去有些浑浊，但深处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张楚岚。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在激烈地碰撞。
许久。
赵方旭笑了。
“好一个张天师。”
他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汤呈琥珀色的热茶，推到了张楚岚的面前。
“尝尝。”
“大红袍母树的春茶，一年，也就产这么几两。”
张楚岚端起茶杯，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一股精纯到极致的，温和的生命能量，瞬间在他的体内炸开！
这不仅仅是茶！
这杯茶里，蕴含着一股，足以让任何一个异人延年益寿，洗涤经脉的庞大生机！
其价值，不亚于一颗绝品的灵丹妙药！
见面礼。
这是赵方旭，回敬给他的“见面礼”。
“茶不错。”张楚岚放下茶杯，淡淡地评价道。
“茶是好茶。”赵方旭的目光，转向了张楚岚身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茶台上一个果盘的冯宝宝，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似是怀念，又似是怜悯的神色。
“可惜啊……”
“这世上，再好的茶，也有凉的时候。”
“再浓的情，也有淡的一天。”
“再深的执念，也总有，该放下的时候。”
他的话，意有所指。
张楚岚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赵方旭说的是甲申之乱，说的是三十六贼，说的是……冯宝宝的身世！
“赵董，明人不说暗话。”张楚岚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今天来，不是来跟您品茶，谈人生的。”
“我要的，是档案。”
“是关于甲申之乱，公司所掌握的，全部的，最高机密的档案。”
赵方旭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
“张天师，你太心急了。”
他慢条斯理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知道，甲申之乱，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禁忌吗？”
“因为，它牵扯的，不仅仅是八奇技，不仅仅是三十六贼。”
“它牵扯到的，是一段，足以颠覆整个异人界，甚至……颠覆整个世界认知的一段……‘错误’的历史。”
“这个秘密，太沉重了。”
“沉重到，公司承担不起，龙虎山承担不起，你……”赵方旭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直刺张楚岚的神魂深处。
“也承担不起。”
张楚岚的心，猛地一沉。
他没想到，赵方旭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所以，这就是公司拒绝的理由？”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不，这不是拒绝。”
赵方旭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楚岚。
“我只是想告诉你，打开这扇门的代价。”
“档案，我可以给你。”
“甚至，我可以动用公司的全部力量，帮你一起，去探寻冯宝宝小姐身世的真相。”
“但是……”
他的话锋，猛地一转！
“我需要一个交换。”
“一个，对等的交换。”
张楚岚沉默着，等待着他的下文。
赵方旭缓缓地，从身后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被层层符纸封印的，古朴的檀木盒子。
他将盒子，放在了茶台上，推向了张楚岚。
“打开它。”赵方旭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只要你能，处理掉里面的东西。”
“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张楚岚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盒子上。
他能感觉到，盒子里面，封印着一个，让他体内的业障魔气，都感到无比……兴奋和渴望的东西！
那是一种，比他体内历代天师的业障，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也更加……邪恶的……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