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休回到了观礼台。
在那个比天师之位还要尊贵的主座上,重新坐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仿佛他刚才真的只是下去散了个步,活动了一下筋骨,顺便解决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可整个金顶广场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一口气废掉金勇,带给众人的是神魔般的威慑,是恐惧和忌惮。
那么现在,他与冯宝宝那番无法用常理理解的互动,则让这种情绪,升华了。
那是一种,凡人仰望神明时的,彻彻底-底的敬畏。
忌惮,是因为你觉得对方虽然强大,但还在理解范围之内,你还敢去揣测他的目的。
而敬畏,是你已经放弃了理解,放弃了揣测。
你只知道,他做的任何事,都蕴含着你无法想象的深意。他的一举一动,都如同天道运行,理所当然。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听着,然后,遵从。
“哪都通”公司的休息区内,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那股让冯宝宝沉醉的生命气息,随着柳真人的离去而渐渐淡去。
冯宝宝脸上的迷离状态,也缓缓褪去,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一丝呆滞。
可不一样了。
彻底不一样了!
她那总是无意识把玩着小石头的双手,此刻安静地放在膝盖上。
她那总是习惯性望向天空,仿佛对世间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目光,此刻,却牢牢地,一瞬不移地,锁定在了远处观礼台主座上,那个闭目养神的青袍身影上。
那眼神……
不再是之前的渴望。
而是一种,小兽找到了母亲,孤舟找到了港湾,漂泊者找到了归宿般的……绝对依赖与亲近。
她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旁边,那个快要急疯了的张楚岚。
张楚岚的心,像是被泡在了五味瓶里,酸、甜、苦、辣、咸,最后只剩下一种无能为力的苦涩。
他看着冯宝宝。
又看了看远处那道身影。
他知道,自己完败。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输得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最珍视的,那个他发誓要用尽一切去守护,去保护的宝儿姐。
就在刚才,就在他面前,被那个男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甚至……无法去憎恨的方式,轻易地,“俘获”了。
是的,无法憎恨。
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宝儿姐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那股常年折磨着她的狂乱之炁,平息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一个“哪都通”公司研究了几十年都无法办到的奇迹!
一时间,张楚岚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荒谬的希望。
柳真人说,他能“治疗”宝儿姐。
是真的吗?
他真的能……让宝儿姐摆脱那种永恒的痛苦,活得……像个正常人吗?
这个念头,像一株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让他既恐惧,又忍不住去期待。
“楚岚……宝宝她……”
徐三和徐四终于从那种极致的震撼中缓了过来,快步围上前,看着冯宝宝的眼神充满了紧张和不解。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徐三的声音干涩无比。
张楚岚能说什么?
说那个老怪物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所有秘密?
说他一句话就道破了宝儿姐的病根?
说他只是弹了弹手指,宝儿姐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这些话说出去,谁信?
张楚岚只能扯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
“没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份苦涩压下去。
“咱们……遇到神仙了。”
就在这时,一道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正是来自观礼台上的柳真人!
“想要她活得开心点,就按我说的做。”
张楚岚的身体,猛地一僵!
传音入密!
而且是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精准,仿佛对方就站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
“大醮之后,我会定期为她‘治疗’。”
这不是商量。
不是请求。
甚至不是命令。
而是一种,通知。
就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张楚岚的牙关,下意识地咬紧。
他想反驳,想质问,想吼出“凭什么”。
可他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冯宝宝脸上那满足惬意的笑容。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都在那一瞬间,被这道回忆击得粉碎。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甚至……连一丝拒绝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为了宝儿姐。
为了能让她活得开心点,为了能让她摆脱那种永无止境的痛苦。
他,别无选择。
“……是。”
张楚岚在心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这一个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张楚岚,连同他最想保护的冯宝宝,都已经被那个男人,牢牢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上。
而他,连当一个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一个……负责递送棋子的工具人。
楚休与冯宝宝之间那条看不见的,却牢不可破的深刻羁绊,就此,正式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