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之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张之维的须发狂舞,周身电光缭绕,整个人已经化作了一尊无可匹敌的雷霆神明。
“祖师,弟子得罪了!”
他爆喝一声,声音中带着决绝与身为绝顶高手的无上战意!
下一瞬,他将掌心那团已经凝聚到极致,璀璨到足以灼伤神魂的金色雷球,全力推了出去!
轰!
雷球离体的瞬间,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有那么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失声了。
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裂痕,以雷球为中心,向着楚休的方向,疯狂蔓延!
空间,被这至阳至刚的雷法,活生生撕裂了!
金色的雷光所过之处,竹叶瞬间化为飞灰,坚硬的青石地面被犁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边缘光滑如镜,是被恐怖能量瞬间湮灭的痕迹。
这一击,汇聚了张之维一甲子的功力,是他身为“一绝顶”,横压一个时代的道与理的终极体现!
这一击,足以将龙虎山的山头,从版图上彻底抹去!
这是当世最强的攻击!
竹林中,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楚休依旧安然坐在那方小小的石凳上。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狂暴的劲风将他的白衣吹得猎猎作响,墨色的长发肆意飞扬,可他的身形,却稳如泰山,不动分毫。
就在那道金色的毁灭之雷,即将触碰到他面门的前一刹。
他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
那是一根极其普通的手指。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
没有任何炁的波动。
没有任何光芒的加持。
它看起来,就像一个从未练过武的文弱书生,所拥有的手。
楚休就用这样一根平平无奇的手指,对着那团足以毁灭山川的狂暴金雷,轻轻一点。
那个动作,轻描淡写到了极致。
没有一丝烟火气。
不像是去迎接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更像是在春日里,去触碰一滴悬在柳叶尖上的晨露。
又或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拂去落在衣角的一粒微尘。
“……”
看到这个动作的瞬间,正处于气机爆发最顶点的张之维,整个人都懵了。
他那双迸射着无尽雷光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
这算什么?
这是什么应对之法?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祖师爷或许会同样用雷法对轰,让他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雷法之祖。
或许会用一种他闻所未闻的奇门之术,将他的阳五雷化解。
甚至,祖师爷可能就坐着不动,任由这道雷劈在身上,然后毫发无损地告诉他,什么叫万法不侵!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
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用一根普普通通的,连一丝炁都没有附着的手指,来点他这凝聚了一生修为的阳五雷?
这是……
这是羞辱吗?
不!
这不是羞辱!
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想象,已经超出了他认知范畴的……道!
下一刻。
在张之维和陆灵珊那已经凝固的视线中。
那根白皙的手指,与那团狂暴的金雷,终于在半空中,轻轻地触碰到了一起。
指尖,点在了雷球的最中心。
然后。
一切都安静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光芒万丈的对冲。
更没有能量湮灭的恐怖巨响。
什么都没有。
那颗足以夷平山岳,撕裂空间的金色雷球,在被那根手指点中的瞬间,就那么……停住了。
前一秒还狂暴到极致,仿佛要毁灭整个世界的雷霆之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温顺,无比乖巧。
就好像一头正在咆哮的猛虎,被主人轻轻抚摸了一下额头,瞬间就变成了一只趴伏在地的猫咪。
紧接着。
那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构成雷球的,那一道道狂暴的阳雷之炁,开始自行解离,崩散。
它们没有爆炸,没有消散。
而是化作了亿万点金色的光屑,如同夏夜的萤火虫一般,从那颗雷球上剥离,然后轻盈地,柔和地,飘散在了空中。
那道被撕裂的空间裂缝,也在这无数光点的抚慰下,悄无声息地愈合了。
风停了。
云散了。
那股笼罩着整个龙虎山的恐怖威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暖的阳光,再次透过竹林的缝隙,洒落下来。
整个世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与祥和。
仿佛刚才那天地变色,雷动九霄的恐怖景象,都只是一场幻觉。
竹林里。
只剩下三个人。
一个,是依旧坐在石凳上,缓缓收回手指的楚休。
一个,是已经吓得俏脸煞白,捂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陆灵珊。
还有一个……
是如同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保持着推掌姿势的,当今天师,张之维。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
又呆呆地看着前方那片飘散着金色光点的空气。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收回手指,重新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指尖把玩的白衣身影上。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败了?
不。
这不是败了。
如果祖师爷用更强的力量将他碾压,那是败了。
如果祖师爷用更玄妙的法门将他化解,那也是败了。
可现在……
这算什么?
他的阳五雷,他苦修一生的至刚至阳之法,他引以为傲的绝顶修为……
就这么……没了?
像是被风吹散的一缕青烟。
又像是被水融化的一片雪花。
无声无息,不着痕迹。
仿佛它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楚休没有看他。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指尖那枚冰凉的黑玉棋子。
在那足以让任何绝顶高手道心崩溃的死寂之中,他悠悠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开口。
“你看。”
“这雷,还没这颗棋子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