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大醮的法旨,如同一道催命符,重重地压在了张之维的心头。
他独自一人,站在天师府最高处的摘星台上。
这里是历代天师观星望气,感悟天道的地方。
可此刻,他却完全没有感悟天道的心情。
夕阳的余晖,将西方的天空染成了一片刺目的血色,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残阳如血,山雨欲来。
张之维的道袍,在猎猎的山风中鼓动,他那张清癯的面容上,写满了忧虑与疲惫。
师父,快不行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万钧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是天师府的代掌教,是外人眼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是未来板上钉钉的下一代天师。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师父那座如山般伟岸的背影下,自己还远远不够成熟。
龙虎山这艘大船,一旦失去了师父这个掌舵人,会驶向何方?
天下正道,又将何去何从?
他的心,乱了。
就在张之维心乱如麻,忧心忡忡之时。
地底千米之下,那片广阔无垠的根须网络中,楚休的意识也感知到了一丝异样。
他就像一棵扎根于此的古老神只,整座龙虎山的地脉,都是他神经的延伸。
山上任何一丝一毫的生机变化,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此刻,在那天师府最深处的静室中,一团代表着生命的火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
那火焰,曾是何等的炽烈辉煌,如日中天。
而现在,它却变成了风中残烛,光芒黯淡,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一口微风吹灭。
是六十四代天师,张静清。
他的大限,真的到了。
楚休的心神,微微一沉。
然而,比这生命之火的消逝,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另一股气息。
一股至刚至阳,却又混杂着无尽不甘与执念的庞大能量,正在那衰朽的生命之火核心处,疯狂地积郁,膨胀!
那是雷!
是张静清修行了一辈子,执掌了一辈子的阳五雷!
更是他身为天师,对甲申之乱的追查,对天下正道的守护,所积攒下来的,一股不愿就此消散的宏大愿力与执念!
这股能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人”所能承载的极限。
楚休的意识中,瞬间浮现出了一副可怕的画面。
一旦张静清道化归天,这股失去了宿主压制的庞大雷霆执念,将会瞬间爆发!
轻则,这股能量会如最恐怖的炸药,将半个天师府夷为平地,无数弟子道消身殒。
重则,这股混杂着不甘的雷霆之力,会与张静清最后的一丝残魂结合,化为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恐怖之物——“雷魂厉魄”!
那将是龙虎山千年不散的梦魇与祸患!
一个由天师执念所化的厉魄,其实力,恐怕连全盛时期的老天师,都难以匹敌!
就在楚休做出判断的瞬间,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的神魂空间中轰然响起!
【叮!检测到龙虎山气运核心节点即将发生剧烈动荡,守护者任务触发!】
【任务名称:平稳过渡】
【任务目标:确保六十四代天师张静清平稳道化,彻底消弭‘雷魂厉魄’成型隐患,辅助新天师顺利继位。】
【任务奖励:五百年修为!解锁新技能【领域·不动明王】!天师府气运反哺一次!】
丰厚!
前所未有的丰厚!
五百年修为,足以让他的实力发生一次质的飞跃!
更不用说那个听起来就逼格满满的新技能,以及那虚无缥缈,却又至关重要的“气运反哺”!
楚休的道心,只是微微起了一丝波澜,便再次归于平静。
这一次,他的心中,没有太多得到奖励的喜悦。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米的地层,落在了摘星台上那个忧心忡忡的身影上,落在了后山那些嬉戏的生灵上,落在了这座他扎根了近百年的山上。
这里,是他的家。
山上的人,不知不觉中,也成了他的家人。
守护自己的家,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楚休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决定了,要亲自出手,送这位值得尊敬,守护了华夏数十年的老天师,最后一程。
……
夜,深了。
张之维最终还是从摘星台走了下来,守在了师父静修的院子外。
他不敢进去,怕打扰到师父最后的时刻。
他也不能离开,因为他知道,这一夜,或许就是最后的诀别。
他在门外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那颗焦灼的心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静室内的那股气息,正在变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狂暴。
就像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准备不顾一切冲进去的时候。
异变,陡生!
呼啸的山风,在这一瞬间,突兀地停了。
院角里,那些不知疲倦鸣叫了一整个夏天的秋虫,也在这一刹那,彻底失声。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一股无形的、浩瀚的、宛如神明意志般的力量,以张静清所在的静室为中心,无声无息地,缓缓展开。
张之维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他骇然地发现,前方那片熟悉的庭院,那间古朴的静室,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个世界上,硬生生地剥离了出去!
它明明就在那里,却又感觉,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