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月光如水,洒在龙虎山后山。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老天师的身影,独自出现在禁地边缘。
他看上去,比十年前苍老了一些,两鬓已染上了风霜,眼神中带着化不开的忧虑。
他走到柳树前,停下脚步。
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在面对一位不会说话,却能听懂一切的长辈。
许久。
他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前辈,山下……要乱了。”
他的声音很低,与其说是在汇报,不如说是一种倾诉。
一种将压在心头巨石向唯一能信任的存在吐露的疲惫。
楚休的意识瞬间凝聚。
乱了?
“最近这几年,天下异人界暗流涌动。”
“一个名为‘全真’的门派,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声势浩大。”
老天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其门派首领,自称‘无根生’。”
来了!
楚休的神魂猛地一震。
他等了这么多年,这个名字,终于从他最熟悉的人口中说了出来!
无根生!
甲申之乱的核心!一切谜团的起点!
“此人理念极其古怪,宣称‘天生天养,无拘无束’,不敬天地,不拜祖师,认为一切功法门派皆是束缚。”
“他广邀天下同道,想要创造出一门不受任何限制的‘至高绝学’。”
老天师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担忧。
“这等狂悖之言,却吸引了天下一大批自命不凡的年轻才俊。”
“其中,不乏一些名门正派的弟子,甚至是一些隐世门派的传人。”
“他们聚集在一起,自称‘三十六义’,想要搅动这天下风云。”
三十六贼!
楚休的心中,故事的拼图被一块块对上。
他知道,那所谓的“至高绝学”,最终会演变成八种毁天灭地的奇技。
而眼前这位老天师,未来将会亲手埋葬那段历史。
“这是一股不受任何掌控的力量。”
“我担心,它会打破异人界数百年来,好不容易维持住的脆弱平衡。”
老天师的忧虑,透过话语,沉甸甸地压在楚休的心头。
楚休的根须,早已感知到了异常。
最近这几个月,龙虎山周围,确实多了一些陌生的、极其隐晦的气息。
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远处悄悄盘旋。
显然,各路人马都在关注着龙虎山这座道门魁首的动向。
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老天师又站了许久,再次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萧索。
接下来的几天,山雨欲来的气氛愈发浓重。
张怀义也从山下游历归来。
这一次,他没带酒,脸上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几分钦佩。
“之维,你不知道,那帮人……是真正的豪杰!”
柳树下,张怀义对着一脸平静的张之维,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我见到了那个无根生!他那个人,太有魅力了!他说的话,句句都说到了我心坎里!”
“什么狗屁门派之见!什么正邪之别!在追求大道面前,都不值一提!”
张怀义的言语中,对无根生等人,竟是满满的欣赏。
他认为,这些人才是敢于打破陈规,挑战权威的英雄。
“胡闹!”
张之维猛地睁开眼,冷声呵斥。
“兄长!你怎可与那等旁门左道为伍!”
“他们藐视门规,不敬祖师,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迟早会为天下带来祸乱!”
张之维一脸的不屑。
他生于龙虎,长于龙虎,龙虎山的规矩和清净,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你懂什么!”
张怀义也来了火气。
“你整日待在山上念你的清静经,哪里知道山下人心思变!这天下,早该变一变了!”
这是兄弟二人,第一次在柳树下,发生如此激烈的争执。
楚休静静地“听”着。
他能理解张怀义那颗渴望打破束缚的豪情之心。
也能明白张之维那份守护秩序的稳重之念。
他们都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即将到来的时代。
他没有干涉。
他只是一个观察者,默默地将这一切记在心底。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山外。
他将更多的感知力,透过那无远弗届的根须网络,投向了龙虎山四周那些潜藏的窥探者。
一个……两个……十个……
足足有数十股隐晦的气息!
有的气息阴冷如蛇,是练阴邪功夫的。
有的气息飘忽不定,是精通匿踪之法的。
有的气息带着一股药味,似乎是药仙会的。
楚休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耐心地将这些“猎物”的气息、功法路数、强弱程度,一一记录在案。
在他的神魂空间内,一个庞大的“异人数据库”,正在悄然建立。
风,越来越紧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楚休知道。
他平静种田,安心发育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不过……
他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这些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在他眼里,可不是什么威胁。
那是一个个……移动的修为包。
是验证他这十多年苦修成果的最好试金石。
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楚休的意识沉入地下,开始调动起磅礴的修为,将他那张遍布整座龙虎山的根须巨网,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