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水缸里却是白花花一片,雪白雪白的,好像是……猪油。
“猪油?”许平阳吃惊。
这么一水缸猪油!
这可以省掉多少做菜的油钱?
可这味道有点不对……
掌勺老头不好意思道:“许师傅,这个是猪肠油。”
“猪、猪肠油?!”许平阳整个脸上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掌勺老头尴尬笑了笑道:“咱们天天做那么多大肠,一天积累下来的肠油都好几斤,我舍不得扔掉,可这玩意儿味道又重……这不,现在也不知道咋办了。许师傅,您看这玩意儿能用在哪里?”
许平阳想了想,立马想到了一个主意,但是他不保证可行。
“走走走,去找口废掉的铁锅来。”
“好嘞。”
一次次事情造就了掌勺老头如今对许平阳无比坚信的模样。
许平阳的吩咐,他问都不问,直接执行就是。
很快,炉子、竹筒、黄麻纸、草木灰、水、艾草、菖蒲叶子粉便准备好了。
他先用热水煮了艾草,然后用艾草水做草木灰浸出液,在用这个水和油,按照二比一的配比一边小火温热一边搅拌。
搅拌累了,直接抬手使出罡气。
罡气在他元罡枪基础的拦拿扎卷抖大枪的技术下,疯狂旋转,待开始黏稠时,他加入了菖蒲叶子粉,等成膏状时静置升温……
且不说别的,这猪肠油熬化时,虽不至于是煮屎,但那味道也颇为令人作呕,便是掌勺老头闻着都干呕了两下,陪着许平阳意思意思。
不过等草木灰艾草水一来,这味道顿时小了许多。
这么搅拌时,味道也散去了七七八八。
最后加入菖蒲叶子粉,那清香起来后,就彻底没味了。
完全都是菖蒲中夹杂一些艾草的香味。
待这东西成了青色流体膏状,许平阳便和掌勺老头两个将其摁如竹筒,不断震打地面敲出里头的泡沫后,用黄麻纸和麻绳扎好。
这还没完。
等全部捞完后,锅底还剩下一层透明的水。
这且不是水,而是“甘油”。
对,就是那个甘油的甘油。
这是做肥皂的副产品,一般都是用于保鲜和化妆。
不过也有些特殊用途。
许平阳让掌勺老头把甘油收集起来装罐密封好,以后备用。
黄麻纸是透气的,是比较好的书写纸。
将其放入阴头通风处,经过至少一个七日,便可将竹筒劈开,把其中圆柱形的青色腊膏体,用加热一下的铜丝线,用个架子框定好厚度切割。
至少得七日,现代工业化都至少得二十四小时才能皂化。
因为现代工业化用的是工业制碱,最科学合理的配比与搅拌,既高效又不容易伤手,很多自制皂的最大问题就是用了碱掌控不好比例,也搅拌不到位,以为可以了,实际上里面碱还没完全结合皂化好,这就导致使用烧伤。
其实七天也是蛮快了,能够使用,还是因为这东西是草木灰做的。
最好是二十天,这样皂化才彻底,气泡沫才会绵密。
一块东西,月饼大小,一二两重。
本可以做得更精致一些,但目前却是不需要的。
“许师傅,这是何物?”掌勺老头本能觉得,这东西摸起来虽然很香也很温润,但已不是原来的油膏了,应当是不能吃的。
尽管看着就像那上等的晶冻糕点,他特别想来一口。
“别馋了,这东西不能吃。”他看着掌勺老头那明显是饥渴的目光,忍不住笑,本来想直接解释一下的,后来看到了这老头脏兮兮的手,就命令他用水把手打湿,用这东西涂抹搓洗一下。
老头照做,许平阳就看着,看得直皱眉。
这涂抹的香皂泡沫很少,有点像黏稠不起泡的洗手液。
说难听点,鼻涕。
果然还是时间太短,只是七天根本不行。
不过老头洗着洗着却是瞪大了眼,慢慢露出了疑惑,惊喜,喜悦,狂喜之色,一开始洗濯时,手上散发的都是香味,没有一点大肠臭味,可洗到后面,这黏糊糊的越来越脏,可手却越来越白了,也越来越干净了。
待水一冲,手顿时干干净净。
而他第一句话却直接让许平阳绷不住了。
“卧槽,夭寿了……”
前面这个词是许平阳的口头禅,后面这个却不是。
掌勺老头整日里干粗活,手指很粗很厚也很糙,都是褶皱和老茧,指甲缝里的黑是用丝瓜瓤都搓洗不干净的,也只有用热水和草木灰才能勉强去掉一点,否则即便用木槿或者淘米水也没用。
加上这段时间他不断烧菜,手上也有油腻腻的。
一双老手,那简直和僵尸手似的,又红又黄又黑,布满疤痕油腻和灰渍。
许平阳自诩也是干过不少粗活的,可他的手别说和掌勺老头这样的底层人比,就算和云来酒楼老板比,都显得明显细腻,根本就是个富家子弟。
可是,现在掌勺老头的手这么一洗后,立马就变得干干净净起来。
那种干净,就像换了一双手似的。
“许师傅,这……这是胰子还是皂豆?”
“这是香皂。”
胰子就是猪胰脏将其捣碎了和其他药材香料做成一团的黑乎乎东西,那东西也叫胰豆子,是利用胰脏里的酶分解性来达到清洗作用的。
皂豆,就是皂荚树的皂荚做的,利用的是里面皂苷。
用起来滑腻滑腻也会起泡,还有点本草香味,也有清洗作用。
但两者一般人不怎么用得起,清洗能力有限。
想想看,一只猪有几只胰子?
可这掌勺老头却是极其幸运的用过两次胰子的。
只是那胰子只有清洗效果,没有美白效果。
这让他有些激动道:“许师傅,这香皂是否是仙家之物?”
“不是。”
“许师傅你就别骗我了,我懂的,不会乱说。”
“真不是。”
“若非仙家之物,怎还会把我手变白了?您瞧瞧,我手上的肤色都和我手臂上的肤色完全不一样了,好似断层了一般……”
“有没可能……我是说有没一种可能,你经常洗澡没洗干净?”
这块香皂他就给了掌勺老头,顺便还把掌勺老头的儿媳妇叫过来,带着那几个先前还是乞丐的小姑娘与小男孩。
他把制作任务直接分配了下去,让掌勺老头监督。
掌勺老头是可以信任的。
至于他自己,则带着所有剩下的,用桑皮纸包好了,先去找了王绾琇。
王绾琇试用了一下后,直接给出了两个建议。
第一个,每块一两银子。
第二个,这笔生意交给她来做。
王绾琇说“我”,没有说“王家”,这一点许平阳也注意到了。
不等他询问,王绾琇便道:“我在谢渎坊有个脂粉铺子……”
她说到这里,抬眼看许平阳,却见许平阳一脸疑惑。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王绾琇快忍不住时,许平阳才开口:“观渎坊周围民坊我都熟悉,谢渎坊我转了好几圈,各个店面也都看了好几遍,却不知有脂粉铺,是哪家?”
“这样么……就是‘凤馥春’。”
“噗……咳咳咳……”许平阳正喝茶,直接呛到了,王绾琇连忙起身提着裙摆过来,给他拍着背。
“原来修士也会被呛到……”
“修士也是人呐。”他顿了顿道:“这家是脂粉铺子……”
“郎君以为是什么?”
“烤鸡店。”
“这……”王绾琇又好气又好笑,实在没忍住,手指狠狠戳了下许平阳的脑袋起身,回到了自己座子上。
“为何起这名字?”许平阳也不知道她恼什么。
王绾琇道:“人家脂粉铺子,也多是以‘馥’‘春’‘凤’‘林’‘花’这几个字眼命名,便是寻常人见着了,看到这些也知是脂粉铺子,为何郎君偏偏嘲笑我的店铺,莫不是觉得低俗?”
这还是常识问题,王绾琇说的也是事实。
许平阳收拾了下措辞道:“我对这块儿不了解,接触的店只有吃的,所以看到凤馥春,就想到了老家的一道菜,椒麻鸡。想着这儿应该没有,基本也是烤鸡居多,所以还以为这个也是……唐突了唐突了。”
“椒麻鸡?”王绾琇有些感兴趣道:“怎做的?”
“做这道菜要用焗,焗有两种,盐焗与泥焗。把鸡处理好稍加腌制后,肚子里塞入配菜和大量花椒。盐焗就是用桑皮纸包好了,将其放入一个大铁锅里生火焗熟。泥焗则是将鸡外面裹上荷叶,荷叶外加湿纸,纸之外糊上一层干净的黄泥,然后放到火堆里烧。这出来的鸡似烤非烤,肉鲜嫩,里头都是汁水,香气四溢。做法不难,难的还是火候。这道菜咱们这儿类似的是荷花鸡,但荷花鸡做得还是不到位。我与琰荷躲避那魔物时做过,琰荷倒是会做。”
闲聊了事,缓解了氛围,到底还是要回到正轨上来的。
王绾琇虽然自身不涂脂抹粉,显得干净得很,但她却在嫁人前,便自己弄了一家水粉作坊,一直持续到今日,也是兴趣使然。
许平阳一听“兴许使然”,就知道咋回事了。
这不是典型富二代取悦自己的创业么?
反正有钱,就用钱养着爱好,给公司吊命呗。
不然,就兴趣爱好使然,不理会市场如何,这能开得下去?
甚至,铺子现在的掌柜就是她的贴身丫鬟阿妹。
阿妹还是水粉作坊的管事。
她自己也根本不怎么问。
见许平阳犹豫,王绾琇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细腻白净的手,又看了看盘子里剔透的绿色香皂慢悠悠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