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吏们见状,连忙催促车夫将车朝着路边驱赶,让开官道,然后纷纷下车。
一路过来的不少人都是如此,但不包括田野里的百姓。
“跪着,跪到后面去。”差吏们看了吴颖一眼道。
吴颖没说话便去照做了。
江南国自立国以来规矩就变得很奇怪,有功名的可以见官不拜,没功名的见了官就得拜,可是见越大的官,规矩越少。
比如见代表圣人的钦差,只需要站在路两旁低头就好。
或许也因为如此的关系,江南国人面对那些动不动就要人跪的关外蛮夷,都颇为不屑,脾气特别大。
就这么一路过去时,队伍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停”。
很快,差吏前方便落下个熟悉的声音:“你们这是从石桥峪办差回来了?”
差吏抬眼看,这不是县尊马元辅么?
当即行礼道:“回县尊的话,已全部办好,案犯在此。”
“出了何事?”正此时,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人,穿着一身正青色丝绸大袍,上面用银线刺了鱼龙纹,袍子袖口与领口,更是正黄绸上绣满银色饕餮纹,头戴錾珠宝两重方冠,腰间则是扣着一条镶嵌满上等白玉的腰带。
他下来时,周围跟随的人,也都是一身锦衣正冠的甲士。
文冕武袍——这是有爵位才能有的仪仗队!
石桥峪如此乡下,八百年也不见一回如此气派的人和事,几个差吏深知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眼前这人气派如此,顿时大气都不敢喘。
马元辅立刻下来,对着来人行礼,拉着他在旁边小声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事情如何了?”
马元辅道:“上官大人还请回车中稍待,容下官问一问。”
“你且好好问,问清楚了来车上与我说。”
“下官遵命。”
待这钦差上了车后,马元辅看了眼吴颖,小声询问道这差吏情况。
差吏把事情经过告知后,马元辅有些皱眉道:“你是不是拿了人家银子?方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此大的事,不能将人叫到县衙里来问问么?许师傅是谁?从七品,只比本官低半职,你们也安敢如此?方家是有功名在身,可有官职么?你们也真是糊涂……我与你们说,刚刚上去的那是国都来的钦差大人,正四品银青光禄大夫,携带圣旨来的。那圣旨是敕封嘉奖许师傅的圣旨,你们,唉……”
胥吏听得脸都白了,连忙道:“大人,您莫要生介怀。许师傅可不是仗势欺人之辈,他以身作则严苛守法,不说别的,此番处理此事,便是他吩咐我等,律法怎么来就怎么做,不要节外生枝。不信您问其他人,刚刚我们临走时还悄悄问了许师傅要不要‘关照’一下,许师傅给了我们辛苦钱吩咐,千万不要。”
其余差吏也连忙小声道:“不错,许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等一切按照‘程序’来,咱们江南国这见官流程怎么走,就怎么来。”
马元辅松了口气,因为见过许平阳,他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行了,这人具体情况怎说?”
又了解了一下旁枝末节后,他才点头。
“这么说,此人绑架勒索威胁,盗取秘方,蓄意破坏等罪名都坐实了,不仅供认不讳,且也有足够证据?”
“不错,这些镇内胥吏一同参与的,流程比咱们那还正。”
“你们可检验过,有无问题?”
“都检验过了,没有问题。除了此人外,其余人因为许师傅作保,不追究,也就放了。毕竟只是从犯,也符合流程。卷子上也都盖上了我们的押。”
“那回府衙,这人怎么弄就怎么弄吧,尽管处理掉。”
“大人,按照道理,此人是应赔偿加苦窑……苦窑好说,咱们这儿有座石灰山,可这赔偿……此人已经财产转移,若按照正经来判的话,这人钱一时半会儿追缴不过来,就得拿他财产作抵押了。他家财产我们也已清点过,家中仆人都是自由身,并非贱民,只剩那套宅子和一条狗——”
“知晓了,此事我来处理,待会儿我自会与许师傅说。”
聊毕,马元辅便上了钦差马车,队伍继续前行。
直至目送着人走远,差吏们这才继续前行。
“我了个孩……”其中一个胥吏看着吴颖道:“你他娘的真是运气好,晚一天上钩,不用许师傅说,就有人使着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吴颖也是冷汗淋漓不说话,他哪里能够想到……误闯天家。
另一人不禁问道:“许师傅不就是弄了下观渎坊嘛,怎么连国都都来人了?”
“观渎坊个屁,你难道忘了那件事?”
“那件事?”
“哪件事?”
“就是那件事,想起来了吗?”
“是那件事吗?”
“可不就是那件事!”
“那件事真的要来了嘛!”
“已经来了。”
几个差吏深以为然点头,把吴颖看得一脸懵逼。
同样一脸懵逼的还有许平阳。
早上,在吴颖离开后,他就把包括佘于住在内的四个泼皮,直接踢到了圆场之中,交给了太保们训练了。
这一脚踹完,他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当太保们见到这一幕时,那狂喜之色溢于言表。
终究,许师傅还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许平阳舍利圆盘之内那颗硕大无比的宏愿珠,化为了一颗硕大无比的白色愿力珠,被他一口气全部投入到了中丹术之中——原本他是想投入到铁翎甲上的,但是想着铁翎甲这路子自己现在还没摸清楚,以防万一,还是仍旧以基础为主,然后中丹术便直接从丹修二境界初期,一步到中期。
长到中期时,许平阳感受了一下,方才明白为什么丹修越往后修越困难。
以前他一直理解,初期,中期,后期,圆满,就是一个大境界分成四段。
这在一境时确实差不多,因为每一个阶段都有对应的修行目标,只要完成阶段性的大目标,就算是成了。
但到了第二个境界则完全不是这样。
中期的尺度是初期的两倍,后期的尺度又是中期的两倍。
以此类推,圆满可以说是十五倍的初期。
但实际上尺度是尺度,相当于是进度,这个进度中又包含难度。
中期难度比初期高,后期比中期高……
他推算了下,以自己的资质没有金刚禅,练丹修就是个错误选择,他可能穷尽一生也只能达到第三个大境界。
第四个大境界是绝无可能的。
最适合他的,应该是剑修或者灵修,符修和武修都不适合。
但灵修对他上限又有限制,所以这条路也很难走。
剑修这条路的话……也走不通,毕竟他的丹基已成,不可能再改为剑修的基础,体内的周天伴随着第一个大境界完成已经稳定。
丹修修炼内丹的最终目的,是以内丹感应天地,在内丹与天地的感应足够强大下,内丹会被天地带着运转,天地不灭,运转不息,自身不死,这个就是第五境界的“金丹”,也就是金丹永固。
如此往后推,第一个境界则是因为人法地、道法自然的缘故,把体内运转去伪存真,去繁就简,开辟出与天地大体运转的一样的线路,称之为周天。
第二个境界,就是在周天之上,重新构筑九宫八卦。
初期重新定分阴阳四相,中期则是取八卦之一为中宫重新划分八卦,后期则是用九宫之法运转八卦,圆满便是将运转之法的核心定为北斗。
如此一来,体内便形成了一个小天地。
许平阳现在就刚好完成体内四相分明要取中宫定盘的节骨眼上。
上次和石璞子相谈,让他知道大部分丹修宗门的所传之法,都是会在二境中期这节骨眼上,另定中宫,这样罡气就能更加集中和专注,且有五行之性。
但另定中宫不是说定就定的,定完后运转逻辑全变。
不仅如此,这也影响到圆满期定北斗这件事。
许平阳手里没有这些东西,只能遵循着舍利圆盘给中丹术推演的,直接按照原始中宫来……
起初他总觉得这样听之任之没点想法不行。
可转念一想,他根本不依靠这个,所以也就随便了。
离开同林围后他就回了渎河雅苑,路上顺便检查了一遍坊市。
沿着渎河走过时,发现睡眠又下降了一寸。
不由得看了看天。
这般到了家,他整理一下自身修为后,心中也轻松不少。
吴颖已除,这个不稳定因素没了,那么接下来便只剩方家了。
等方家解决了,他就能放心地去河湾村履职。
走过一个周期,就能顺利拿到冕牌,这么一来可以在这儿安心定居了。
定居,就是找块地方盖房子,过逍遥日子。
不过还是有些不安,这种四境剑修竟然会被人收买跑来找他这么一个二境丹修,太荒唐,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死了就死了,报仇也没意义,因为死了就是无知无觉,不会有痛苦也不会有仇恨,报仇也不能让自己复活……
而活着,才能享受一切。
所以啊……还是得安安分分龟缩在这乡野慢慢练级吧。
这么美美想着,忽然间有人来急促敲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