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罪加一等,改实杖三十,笞三十,徭役三年。”
听到这个惩罚,泼皮们终于是变了脸色。
徭役三年?
这特么是人能挺过来的?
若是一年便死了,倒也罢了。
就怕能挺过三年,生不如死!
他们本想气冲冲站起来,来一句“反了你姓顾的,知不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可旋即一想,要是真这么说了,那不就把老大给供出来了嘛?
真要供出来,回头自己没了事小,家里人可遭不住折腾。
自己不想生不如死,又不能供出老大祸害家人,无奈之下便只有一条路。
“慢着,顾大人,不知先前所说的将功折罪和算数?”
“算。”顾棠溪道。
“顾大人,我要检举,此事乃是东市的刘二虎让我们做的……”
“顾大人我说!还有张三他们,是他们去套了其他几个人麻袋!”
“顾大人顾大人……”
一时间,五个人一口气说了不少人名,身旁文吏把名字地址之类的记下后,就和孙三川一同去拿人了。
很快,一个接一个人被拿过来,当街审问,下了供词。
原本五个人,很快变成了十二个。
这一下可就热闹了,恐吓栏棚、观渎坊街集,以至于将这里人都驱散的事,很快真相大白,所有犯案人员一个也没逃,都被拘押下来。
所有被害人也都来了,包括那些开铺面的坐商。
有些坐商手里有威胁书,这些也都是证据。
这十二个人,从底层实施到上面下令布局的都全了,那么,最终只剩下最严重的一个人了,大家眼下都在等待着“辣个男人”被抓。
可这十二人却是咬死了都没把人给供出来。
就在一切都仿佛陷入到僵局时,顾棠溪在许平阳建议下,直接把是十二个人当众分别拉到周围房间中单独审讯。
好一阵后,再把十二人拉入到栏棚这里来。
“多谢各位了。”顾棠溪拿着明明啥都没有的白纸,郑重点头收起来道:“我知道各位有所顾虑,所以才施行此举。很好,如此,首恶已出,接下来只要拿到首恶,那么诸位就会从轻判罚,顶多在家禁足三日。三日之后,咱们石桥峪将会被去掉一个大毒瘤。这都是诸位大义灭亲、慷慨成全的功劳啊……很好!来人呐,去将那首恶给本镇长请过来,本镇长要当街审他。”
“是顾大人,可……可若他反抗呢?”
“他若反抗就是心虚了,依照江南国律法来,就地拿下。”
“是。”
一群人顿时乌泱泱离开了。
前脚刚走,后脚人群都炸开了锅,一个个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不过,离开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并没有将吴颖带过来,只是带来了一段话,这些也都是过去的文吏记下来的,那就是他吴颖并不完全认识这些人,这些人所作的事和他无关,其中认识的人,都是有些先前拿了他钱的,想来是通过这种攀咬赖账,至于这些人所说的时间地点,更是无稽之谈,事发时他就在赌坊,很多人都能佐证,那日他拿了三个豹子通杀,此事人尽皆知,哪里会有多余时间给这些人下命令,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
文吏在顾棠溪示意下,将这话直接宣读。
读完之后,顾棠溪道:“都验证过了吗?”
“属下去找赌坊老板问了问,事情属实,但老板是否作伪证,这很难考究,毕竟此事短时间内也难有别的证据。”
“这样么……”顾棠溪皱眉道:“看来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了。咱们一切依法办案,依法执法,决不可触犯底线。既如此,也不能拿没有证据的事随便冤枉人。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十二人维持原判。”
话音落,整个观渎坊观看的众多人都露出了愤慨之色。
而那十二个泼皮,不少还露出庆幸。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话,顿时让这些泼皮个个面如死灰。
“他妈的被卖了还在数钱呢,这些小泼皮真是一个个无药可救的浑人,死了也活该。偏偏要跟着那厮混,瞧瞧人家,如此大的府邸宅子,娇妻美妾俱全,产业不知多少,日子过得比许师傅这个正经修士还好。就算是他养的那条大黑狗,每日吃的也比这些手底下干实事的泼皮要好吧?也不知道这些个小泼皮在犟什么,在维护什么,真对他们好的不知,真利用他们的还当主子,偏偏人狗不如真狗,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一群废物垃圾窝囊废罢了。”
听到这话的泼皮们,一个个神色各异,但却没有一个好的。
顾棠溪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许平阳。
许平阳点了点头,站出来,对着顾棠溪行礼道:“顾大人,许某不才,可否为这些人求个情。”
顾棠溪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许兄,你我虽有交情,便是你求情,顾某也顶多只能饶去他们服徭役、杖责鞭笞与流刑,只是剩下这损失,谁来赔?总不能让那么多受他们无端侵害的百姓自认倒霉吧?如此,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许兄,就事论事,你说是也不是?”
“是,顾大人,但是我还是想求个情。他们只是犯错罢了,是人都会犯错。说起来,此事也与我许某有关。来观渎坊摆摊讨生活的各位,观渎坊也有理由负责各位安危。虽然事情没发生在观渎坊内,但观渎坊‘净街太保’确实也不算毫无责任。这般,十二个人,每人一千二百文的赔付,观渎坊净街太保出了。但是这十二人,归我观渎坊净街太保管教,直至让他们还清赊欠,如何?”
顾棠溪犹豫了下,暗暗观察了下民情后,当即应允了下来。
许平阳也当场拿出了龙窝,给所有被殴打、被恐吓的摊主进行赔偿。
虽然很多人都说不要,但许平阳还是让季大鸟给了。
一句话:一切按规矩来,这是观渎坊的做事规矩。
就这样,这件事也总算落下帷幕,十二个人加上刚刚抓来的五个,一共十七个泼皮,全部当场塞入了同林围之中。
事情虽然结束了,但事情还没结束。
后续发酵依旧在持续,就像是饭吃完了,气味还在弥漫。
不少没吃到饭的,闻着气味想吃,就得问问啥味道。
顾棠溪顾镇长的“君子断街”,观渎坊净街太保的“担当”,最重要的还是整件事中,一点不邀功但默默出力的“大侠”孙三川等一众闲汉们纷纷为人称颂,名声很快弥漫整个石桥峪。
“可惜啊,吴颖还是拿不下……许兄,你是怎么想到找孙三川的?”
事情结束后云来酒楼里面,就两人坐着聊一会儿。
许平阳是不想浪费时间的,但顾棠溪偏偏要抒发心中意气。
这特么不是没事找事空发痴嘛。
“是孙三川找的我。”
“他找你?”
“是,这人看似憨厚,其实也颇要脸面。看情况,他和吴颖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件事里,我却看得出,他日子也不好过。他想和我联手,帮我干掉吴颖,借此机会从我这里拉点好处……其实就是想让我带他赚点钱。”
“这倒是,我也想让你带我赚赚钱。你脑子里的法子是真不少,各种各样的都有。若是能专精一个,做好做大做强,做出辉煌也不是不可能。”
“那是不可能的,石桥峪太小,想要做大得拿到权力才行。”
“我是镇长,你要有事,和我说不行么?这不见外了?”
许平阳笑了笑问道:“那么,顾镇长顾大人,请你回答我,何为权力。”
“权力就是我有资格做什么。”
“不不不,战争的本质是政治的延续,政治的本质是权力的分配,权力的本质是对人事任免与对资源的分配。但本质上还是对资源的分配,如果你没有这个分配资格,你任免的人事也就是空壳,即无实权。那么顾镇长顾大人,你与我说说,您这儿有哪些资源是可以分配给我的?”
顾棠溪一时语塞,对着许平阳眨眨眼:“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许平阳问道:“顾镇长顾大人,告诉我,以石桥峪为例,资源有哪些。”
“呃……食物,水,布料,地皮……很多很多啊。”
“不,真正的资源只有食物,水,布料,地皮。你具备前三个资源,具备最后一个的话语权,那么你就是这些东西的主人。你想给谁,谁就能活下去。你想给谁更多,谁就能过得更好。顾镇长顾大人,你能给我哪些?”
“呃……这……”
也就这时,一道人影推门而入。
虽然有些冒昧,可转头看却是长得磕碜的老头楼逃禅。
楼逃禅道:“郎君,许师傅这是在教你呢。经过今日这件事,郎君已收获了名声。名声是什么?一个百姓有的资源不多,可那么多百姓聚在一起有的资源就多了。那么多百姓,因为你名声,都愿意听你的,你又是镇长,这就有了实权。那吴颖就是通过人和下作手段,来控制资源,掌握实权。但没有正式名分,只是个无赖。郎君却不同,只要好好经营,这事就能吃下。等吃到足够的名声,便可经营整个石桥峪,从而掌握实权。比方说,您对一块地方没有话语权,但是您可以通过名声让百姓迁走。迁走之后呢,您就对这地方有了使用权。倘若您没有名声,那么光镇长这个名头,手里的胥吏也不听你的,更不如县令那般,手里掌握着兵卒,做很多事也无法强来。今天许师傅这一手,虽然没有扳倒吴颖,只是折了一点泼皮,但真正让吴颖损失的,还是人望。没了这份人望,手下便力不从心,他也就真正意义上开始失去了他的‘权力’。”
这么一说,顾棠溪恍然大悟。
今天最可惜的就是吴颖还是没法拿下,可这却恰恰是最大的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