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执事被调离,如同在王长老派系这棵大树上锯开了一道深口。虽然暂时未曾倾倒,但所有人都能听到那令人不安的嘎吱声。
凌无恙依旧每日准时点卯,处理公务,脸上挂着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他甚至亲自去探望了被关押的李焕,温言询问其是否有所反省,是否需要帮助,气得李焕几乎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这副“以德报怨”的姿态,落在不明真相的弟子眼中,更是坐实了其“霁月君子”的名声。然而,在那些深知内情的高层和对手看来,这笑容背后隐藏的锋芒,却愈发令人心悸。
这一日,凌无恙正在翻阅一份关于边境矿脉产出异常的卷宗,一名执法弟子快步进来,神色有些紧张地禀报:“凌执事,王……王长老来了,就在堂外,说要见您。”
堂内瞬间一静,所有执事、弟子的目光都聚焦在凌无恙身上。正主,终于找上门了!
王长老,筑基后期修为,掌管宗门部分资源调配多年,树大根深,其影响力绝非王啸、李焕之流可比。
凌无恙放下卷宗,脸上看不出丝毫意外或紧张,反而露出一抹“终于来了”的了然微笑。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从容起身:“请王长老进来。”
片刻后,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威严、眼神锐利的中年修士,龙行虎步地走入执法堂。他并未刻意释放灵压,但筑基后期修士那久居上位的威严,依旧让堂内不少弟子感到呼吸一滞。
正是王长老,王啸的叔父,王擎山。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瞬间锁定在凌无恙身上。
“凌无恙?”王擎山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弟子凌无恙,见过王长老。”凌无恙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可挑剔。
王擎山冷哼一声,并未让他起身,目光扫过堂内众人,最后落回凌无恙身上,语气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凌执事,你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倒是旺得很。接连拿下我侄儿王啸,又揪住李焕旧案不放,如今更是连库房执事都被你掀了下去。怎么?是觉得我王擎山一脉,好欺不成?”
这话已是极其严厉的指责,近乎直接撕破脸皮。
堂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想看凌无恙如何应对。
然而,凌无恙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委屈”:“王长老何出此言?弟子惶恐。弟子所为,皆是依照门规法度,证据确凿,方才行事。王啸师弟强夺同门资源、暴力抗法;李焕师弟涉及旧年伤人夺宝之案;库房执事玩忽职守,调配失误,导致宗门资源受损。此三桩,皆有铁证,并已呈报严长老及诸位长老知晓。弟子秉公执法,绝无针对任何人之意,更不敢对长老不敬。”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个人行为完全上升到“依门规办事”的高度,并抬出了严长老和执法程序作为护身符。
王擎山眼神一厉,他没想到凌无恙如此滑不溜手,根本不接他“针对”的话茬,反而将事情钉死在了“法度”之上。
“好一个秉公执法!”王擎山怒极反笑,“那我问你,那龙纹草之事,你又作何解释?莫非也想给本长老扣上一个‘侵占宗门资源’的帽子?”
他终于图穷匕见,直接点出了最敏感的问题!显然,赵亮那边的事情,让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
凌无恙这才缓缓直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疑惑”:“龙纹草?王长老说的,可是三年前灵药园那株五百年份的龙纹草?此事卷宗虽有记载,但弟子并未深入调查,何来扣帽子一说?”
他矢口否认,仿佛完全不知道此事可以用来做文章。
王擎山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心虚或狡诈,但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只有纯粹的“疑惑”和“坦然”。
“你当真不知?”王擎山语气森然。
“弟子确实不知。”凌无恙摇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既然王长老提及,想必此事定有内情。若长老觉得此事存有疑点,或有人欲借此生事,弟子身为执法堂执事,倒是可以代为调查一二,必当查个水落石出,还长老一个清白!”
他这话,堪称绝杀!
不仅彻底撇清了自己“蓄谋陷害”的嫌疑,反而摆出一副“我愿意帮你查案证明清白”的积极姿态!将皮球又踢回给了王擎山!
王擎山胸口一堵,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难道能说“你不准查”?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年轻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老辣,远超他的想象!对方根本不与他正面冲突,而是巧妙地利用宗门法度和规则,将他逼到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继续强硬施压,只会显得自己心虚,落人口实。
若就此退让,则威严扫地,日后更难制约此子。
王擎山脸色变幻不定,一股强大的灵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堂内众人感到如同山岳压顶。
凌无恙却仿佛毫无所觉,依旧面带微笑,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他体内《噬星诀》悄然运转,将那股灵压带来的不适尽数化解吞噬。
就在气氛僵持到极点时,一个苍老而平淡的声音自堂后传来:
“王长老,何事动怒啊?”
话音未落,执法堂主事,严长老,缓步从后堂走了出来。他面容古板,目光扫过场中,最终落在王擎山身上。
王擎山见到严长老,心中一凛,不得不收敛了灵压,拱手道:“严长老。”
严长老点了点头,看向凌无恙:“凌执事,你在此何事?”
凌无恙恭敬回道:“回严长老,王长老对弟子近日办理的几桩案子似有疑虑,弟子正在向王长老解释,一切均是依法依规办理。”
严长老“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王擎山,语气不带丝毫波澜:“王长老,执法堂办案,讲究证据。凌执事所办诸案,卷宗证据皆已备案,流程并无不妥。若王长老对案件本身有异议,可按门规程序提请复核,而非在此质问办案执事。”
他这话,等于是明确表态支持凌无恙的办案程序,将王擎山的所有质疑都挡了回去。
王擎山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知道,今日有严铁面在此,自己讨不到任何便宜,再待下去只是自取其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暴怒,目光如毒蛇般剐了凌无恙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凌执事,严长老,今日之事,王某记下了!”
说罢,他猛地一甩袖袍,转身大步离去,那背影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与不甘。
直到王擎山的身影消失在堂外,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才骤然消散。堂内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看向凌无恙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敬畏。
面对筑基后期长老的当面威压,竟能如此从容不迫,言语交锋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借势逼退了对方!这位凌执事,不仅实力强悍,这心智与手段,更是可怕!
严长老也看了凌无恙一眼,古板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专心办案,勿要被外物所扰。”
“弟子明白,谢长老维护。”凌无恙躬身应道。
严长老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后堂。
凌无恙直起身,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依旧挂着,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重新坐回位置,拿起那份关于边境矿脉的卷宗,继续认真地翻阅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与王擎山的短暂交锋,看似平和,实则凶险。若他应对稍有差池,或者严长老晚出来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筑基后期……目前的实力,还是不够。
必须尽快筑基!
他心中对力量的渴望,愈发炽烈。
同时,他也清楚,与王擎山的梁子,今日算是彻底结下了。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这样也好。
敌人摆在明处,总比藏在暗处,更容易对付。
好人用势,借力打力。
王长老,这只是开始。你的“势”,我会一点一点,全部借过来,然后……用来碾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