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接通道里气压平衡的嘶嘶声停了。
林恩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时晃了一下。小七伸手扶他，被他轻轻推开。
“先管孩子。”他说。
货舱门滑开，外面站着穿白大褂的人。为首的是个高个子女人，头发束在脑后，眼神冷静。她身后跟着医疗床和推车。
“我是陈默的医疗官，莉亚。”女人说话像报数据，“伤员分轻重，能走的左边，不能走的右边。”
孩子们有点懵。林恩拍了拍手：“听她的。”
孩子们开始移动。石头被放在医疗床上，莉亚看了眼扫描仪读数，眉头皱起。
“这个需要立刻手术。”
“有风险吗？”小七问。
“有。”莉亚推着床往前走，“但不动手术风险更大。”
林恩看着石头被推进医疗区，然后转身走向主通道。小七跟在他身后。
陈默的船比看起来大。通道宽敞，墙壁是冷灰色，地板干净得反光。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安全门，门上闪着绿色的通行灯。
指挥室在船体中部。门自动滑开，陈默站在星图前，背对着他们。
“关门。”他说。
门关上。陈默转过身，脸上有疲惫的痕迹，但腰板挺得笔直。他先看了眼林恩胸口的绷带，又看了眼小七苍白的脸。
“坐下说。”
林恩没坐：“伊娃博士在附近布置了幼体。”
“我知道。”陈默调出星图，上面有几个红点正在移动，“侦察型，三只。它们没攻击你们，是因为收到了召回指令。”
“召回？”
“伊娃的实验需要活体样本。”陈默放大星图，红点汇聚的方向是个星系，“她建了个培育场，在那里改造幼体，让它们更可控。”
小七握紧拳头：“她用传承者喂养那些东西？”
“用能量。”陈默纠正，“孩子们体内的追踪器就是能量导管。不过你们屏蔽得及时，她没抽到多少。”
林恩走到星图前：“位置？”
“你要去？”
“她不会停手。”
陈默沉默了几秒：“你伤得很重。”
“死不了。”
“这次不一样。”陈默调出另一份资料，“伊娃的培育场有星神族军方背景。不是她个人行为，是某个派系的正式项目。”
画面显示出一份文件，标题是《方舟计划第三阶段可行性报告》，签发单位是星神族军事科学院。
“他们想制造虚空兵器，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完全体吞噬者。”陈默说，“听起来有道理，但代价是成千上万的传承者。”
林恩看着文件上的数据。实验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死亡率和失控率却高得吓人。
“他们不在乎死人。”小七声音发颤。
“他们在乎结果。”陈默关掉资料，“只要成功一次，就能证明可行性。到时候，会有更多人被送上实验台。”
指挥室安静下来。只有通风系统的嗡鸣。
“孩子们怎么办？”林恩问。
“我会送他们去绿源星。”陈默说，“长老会同意提供庇护。至于追踪器，莉亚会做手术取出，她有经验。”
“石头呢？”
陈默调出医疗区的监控。手术室亮着红灯，莉亚和两个助手正在忙碌。
“那孩子情况特殊。”陈默说，“他体内的寄生体残留已经和神经系统融合。强行剥离可能伤到大脑，但不剥离，伊娃随时能远程激活。”
“有办法吗？”
“有风险的办法。”陈默看向林恩，“需要另一个传承者做引导，把残留能量吸出来。但引导者会被污染。”
林恩没犹豫：“我做。”
“你想清楚。”陈默盯着他，“你胸口的伤还没好，再吸收那种东西——”
“什么时候开始？”
陈默叹了口气：“等手术结束。莉亚需要准备仪器。”
医疗区的红灯灭了。门滑开，莉亚走出来，摘掉手套。
“手术成功，植入物取出来了。”她看了眼林恩，“但那孩子的特殊状况，你们决定了吗？”
“现在做。”林恩说。
莉亚点头：“跟我来。”
石头躺在隔离舱里，身上连着监控线。他醒了，眼睛半睁，看着林恩。
“会有点疼。”林恩说。
“比之前疼吗？”石头声音很轻。
“可能。”
“那我不怕。”石头闭上眼睛，“反正不会更糟了。”
莉亚调整仪器。两个能量导管接在林恩手臂上，另一端贴在石头胸口。
“开始时我会同步你们的心率。”莉亚说，“能量抽取要慢，太快会损伤他的神经。你感觉到异常就举手，我会停止。”
林恩点头。
仪器启动。微弱的电流感从手臂传来，然后变成吸力。石头体内的银光开始流动，顺着导管流向林恩。
起初只是温热，像温水流过血管。但随着银光增多，温度升高，变成灼烧感。林恩咬紧牙，没动。
监控屏幕上的数据在跳动。石头的能量读数在下降，林恩的在上升，但颜色不对——正常的传承者能量是银白色，现在流过来的是暗银色，里面混着杂质。
那些是寄生体的意识残留。
林恩感到有东西在脑子里爬。不是声音，是感觉，是原始的饥饿和愤怒。他想吞噬，想破坏，想把眼前的一切撕碎。
他抬手。
莉亚切断连接。林恩大口喘气，额头冒汗。
“第一次抽取完成，百分之三十。”莉亚看着数据，“你怎么样？”
“继续。”林恩说。
第二次更糟。暗银能量冲进身体时，林恩眼前闪过画面：破碎的星辰，扭曲的空间，无数生物在尖叫。那是虚空吞噬者的记忆碎片。
他手指抠进椅子扶手，金属变形。
“百分之六十。”莉亚声音紧绷，“你心率在升高，要停吗？”
林恩摇头。
第三次，最后百分之四十。能量涌入的瞬间，林恩听见了声音。不是语言，是直接的意念：
饿
要更多
吃掉他们
他猛地睁眼，瞳孔深处闪过银光。莉亚立刻切断所有连接，但林恩已经站起来，拳头握紧。
“林恩？”小七在隔离窗外喊。
林恩转头看她。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过去，想撕开那层玻璃，想——
他闭上眼，深呼吸。
压制。控制。那些念头不是他的，是残留物的。他是林恩，传承者，导师。
再睁眼时，银光褪去。
“完成了。”他声音沙哑。
石头胸口的银光消失了。男孩睡得很沉，呼吸平稳。
莉亚检查了林恩的状态：“你体内有污染，需要净化。但船上没有设备，得去绿源星。”
“多久会发作？”
“不确定。”莉亚调出扫描结果，“污染浓度不高，你可能能压制住。但一旦情绪剧烈波动，或者能量耗尽，它就会反扑。”
林恩点头，走出隔离舱。小七想扶他，他摆手。
“我没事。”
“你眼睛刚才变成银色了。”小七说。
“暂时现象。”
陈默等在指挥室。看到林恩进来，他递过一杯水。
“石头怎么样？”
“活了。”林恩喝掉水，“培育场位置给我。”
“你确定要去？”
“确定。”
陈默调出坐标：“在卡伦星系，第七行星的卫星上。那里有星神族军事基地，守备森严。”
“有地图吗？”
“有，但不全。”陈默传输文件，“基地内部结构是机密，我只弄到外围布局。另外，伊娃本人可能不在那儿，她经常转移。”
林恩接收文件：“够了。”
“我跟你去。”小七说。
“你留在这儿，照顾孩子们。”
“我能战斗！”
“你需要恢复。”林恩看她，“而且，如果我失控，你得阻止我。”
小七愣住。
陈默接话：“他说得对。污染有传播风险，如果你被感染，孩子们就危险了。”
小七低头，拳头握紧又松开。
“活着回来。”她说。
林恩点头。他看向陈默：“飞船借我一艘小的，速度快的那种。”
“已经准备好了。”陈默调出船库画面，“侦查艇，隐身涂层，一次性能源，够你往返。”
“武器呢？”
“标配。但我建议潜行，别硬闯。”
林恩记下所有信息，转身要走。
“林恩。”陈默叫住他。
他回头。
“如果情况不对，就撤退。”陈默说，“活着才能继续战斗。”
林恩没回答，走了出去。
船库里，侦查艇已经启动。流线型外壳，深灰色涂层，像条鲨鱼。林恩检查了装备：能量刃、手枪、爆破贴片、医疗包。
够用了。
他坐进驾驶座，设定航线。引擎低鸣，船库门打开，外面是星空。
侦查艇滑出母船，加速。星空在窗外拉长成线。
林恩看了眼后视屏幕，陈默的船正在变小。他调出导航图，卡伦星系在七次跳跃之外。
第一次跳跃时，胸口传来刺痛。不是伤口疼，是污染在动。
他握紧操纵杆。
还不到时候。
等毁了培育场，再处理体内的东西。
在那之前，他得保持清醒。
保持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