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亲自迎至庄门,只见朱安虽只一身青布便袍,然身姿挺拔,气度沉凝,顾盼之间自有威仪。
柴进心中暗赞:“果然名不虚传!”
当即满面春风地拱手上前:“朱巡检剿灭梁山,威震京东,乃当世英雄!能得朱巡检赏光,寒舍蓬荜生辉,柴进荣幸之至!”
朱安从容还礼,微笑道:“柴大官人言重了。朱某山野鄙夫,蒙大官人相邀,敢不从命?”
“哪里哪里,朱巡检快请入内上座!”
说罢,柴进竟亲自上前,一把挽住朱安的手臂,神态亲热无比。
这番举动,这等评价,顿时让院内众多宾客暗自咋舌。柴进虽以好客闻名,但能让他如此降阶相迎的,在场众人中,朱安实是独一份。
柴进亲自引着朱安,穿过庭院,来到早已布置妥当的寿宴主厅。
厅内极尽奢华,地上铺着栽绒地毯,四角立着青铜仙鹤衔灯,此刻虽未点燃,亦显气派。边上数十名青衣小帽垂手侍立,静候吩咐。
柴进直接将朱安引至紧邻主位左手的第一张席案,此乃宾客中最尊之位。
“朱巡检,请上坐!”
朱安略一谦让,见柴进意诚,便也不再推辞,安然落座。縻貹与朱震则被安排在朱安身后侧的随从席位。这番安排,更是引得众人瞩目,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宾客陆续入席。柴进叔父柴皇城也在仆人的搀扶下笑呵呵地坐于主位。寿宴正式开始。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一队队彩衣侍女如同穿花蝴蝶般,手捧各式珍馐美味,鱼贯而入。
柴进起身举杯,说了一番为叔父祝寿的吉利话,宾客们纷纷应和,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朱安作为主宾,自然少不了被众人敬酒,他从容应对,言辞得体,气度恢宏,众人纷纷叫好。
就在这宾主尽欢,觥筹交错之际,忽听得厅外一阵喧哗,一个魁梧雄健的身影,步履略显踉跄,带着一身浓烈酒气,猛地闯入了这华宴之中!
此人身材长大,足足八尺往上,膀大腰圆,站在那里便如一座铁塔也似。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庞,此刻因酒意上涌而泛着红光,双眉斜飞入鬓,眼赛寒星,开阖间精光闪动,鼻梁高挺,虽穿着寻常布衣,却难掩其龙虎之姿。
但见他胸膛横阔,骨健筋强,似有撼天狮子下云端,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此是何人?清河武二郎是也!
……
原来武松因先前在故乡清河县误以为打死人命,逃至柴进庄上避难。
初时柴进还以礼相待,但时间一长,见武松性子刚烈,又不甚合群,加之他酒品不佳,醉后常与人冲突,柴进便渐渐冷淡,只将他当作寻常门客安置,远不如对今日朱安这般礼遇。
武松何等心高气傲?近日见庄内为寿宴忙碌,各地豪杰纷纷而至,自己却无人问津,心中早已憋闷。方才又独自喝了不少闷酒,醉意上涌,听得主厅内欢声笑语,尤其是听闻那“京东第一好汉”朱安被柴进奉若上宾,一股无名邪火直冲顶门!
“想我武松一身本事,却在此遭人冷眼!那朱安不过剿了几个水洼草寇,便得如此尊崇?呸!俺偏不信这个邪!今日便闹他一场,揍翻那劳什子‘第一好汉’,好叫柴大官人并天下人知道,谁才是真豪杰!”
借着酒劲,一个最朴素直接的念头涌上心头——打!打服了那朱安,自然便能显出自己的本事!
于是他不管不顾,径直闯入宴席。
柴进正与朱安相谈甚欢,突见武松醉醺醺闯来,衣衫不整,目露凶光,心中顿时不喜,脸色一沉,便要开口呵斥。
然而,未等柴进发声,席间一人早已按捺不住跳将出来,正是庄上的枪棒教头洪教头!这洪教头平素自视甚高,惯会逢迎柴进,早就看武松这粗汉不顺眼,此刻见其搅扰寿宴,惊扰贵客,自觉表现的机会来了。
“呔!武松!你这厮好不知礼数!此乃大官人寿宴,贵宾满堂,岂容你撒野?还不快快滚出去!”
洪教头厉声喝道,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便去抓武松的衣襟,想将他拽出去。
武松正在酒劲上,见是平日就瞧不上的洪教头,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骂道:“直娘贼!滚开!”
见洪教头手抓来,他不闪不避,左手猛地一格,挡开来手,右手早已握拳,如出膛炮弹般,直捣洪教胸口!
洪教头没料到武松出手如此快猛,仓促间双臂交叉护胸。“砰”的一声闷响,他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双臂剧痛,脚下噔噔噔连退五六步,险些栽倒。
“好贼子!还敢动手!”
洪教头只觉颜面大失,怒吼一声,使出看家本领,一记“黑虎掏心”再度扑上。
武松醉眼乜斜,步伐看似踉跄,实则暗合章法。
见洪教头来势凶猛,他侧身微闪,让过拳锋,右手疾如闪电般探出,一把叼住洪教头的手腕,顺势往怀里一带,左脚同时悄无声息地勾向对方脚踝!
这一下借力打力,巧妙无比。洪教头收势不住,整个人被带得向前扑去,下盘又被绊住,顿时失去平衡。
“哎呀”一声惊叫,庞大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接飞过武松身侧,“啪嚓”一声脆响,以一招“平沙落雁式”,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张席案上!
杯盘狼藉,汤汁四溅!洪教头浑身沾满菜渍酒水,躺在碎片中呻吟,一时竟爬不起来。
武松平日没少受这洪教头的刁难讥讽,今日借着酒意,总算将心中积郁的不痛快发泄出来。
他指着狼狈不堪的洪教头,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当教头?真是丢尽了大官人的脸面!俺看你就是个本事低微,只会溜须拍马的撮鸟!”
“武松!你大胆!”
柴进见状,气得脸色铁青,拍案而起,“来人!给我将这狂徒拿下,乱棍打出去!”
厅外候命的七八名健壮庄客闻令,一拥而入,扑向武松。
武松打得性起,浑无惧色,大叫道:“来得好!今日便叫你们见识见识俺的手段!”
他虽喝醉了酒,但拳脚力道愈发惊人,身形晃动间,如同虎入羊群。但听“砰砰啪啪”一阵乱响,夹杂着痛呼惨叫,那些庄客竟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不过三拳两脚工夫,便悉数被打翻在地,抱腿捂肚,翻滚哀嚎。
顷刻之间,寿宴大厅一片狼藉,宾客惊避,好好的喜庆场面被搅得天翻地覆。
武松打倒了众人,兀自不解气,一双醉眼凶光毕露,竟直接瞪向了朱安,摇摇晃晃地指着他喝道:“兀那姓朱的!什么鸟‘第一好汉’!敢不敢下来,与俺武松放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