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重新落座,心情激荡,共饮一碗。
直到此时,朱安才将目光转向一直含笑不语的李助,拱手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今日野猪林中,先生一番高论,令人茅塞顿开。”
李助放下酒碗,整了整衣袍,神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朱安,反问道:“朱官人,可还记得月前,那封送至府上的‘英雄帖’?”
朱安一怔,眉头微蹙:“自然记得。先生何以得知?”
那帖子来得蹊跷,他一直心存疑虑。
李助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那帖子,正是在下所书,遣人所送。”
“什么?”朱安心中一惊。
李助缓缓道:“贫道李助,江湖朋友谬赞,赠了个‘金剑先生’的匪号。平生所学,不过些粗浅剑术、奇门遁甲的微末伎俩。
月前在大相国寺外,偶见官人拳打高衙内,又观官人面相,便惊为天人。”
他语气变得深沉:“官人可知,贫道云游半生,所见所谓‘贵格’者不少。那些人虽能搅动风雨,终是难成大器。”
话锋一转,李助目光灼灼如同火炬,紧紧盯着朱安:“然观官人之相,贵不可言,绝非池中之物!故贫道冒昧,以英雄帖相试,想看看官人是徒具其表,还是真有旋乾转坤之能!”
“官人果然不负所望!单刀赴会,铲除三害,整合京西,救民水火!此等胆魄,此等手段,方是贫道苦寻半生之明主!”
说到此处,李助长身而起,后退三步,竟对着朱安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李助不才,愿以此微渺之身,倾力辅佐明公!助明公扫清寰宇,重开乾坤!虽肝脑涂地,九死不悔!望明公不弃鄙陋,收留帐下!”
这一拜,石破天惊!
朱安虽知此人非凡,却也没想到他竟如此直接,以这等重礼表明心迹!尤其是那“扫清寰宇,重开乾坤”八字,其中意味,非同小可!
林冲在一旁听得心神摇曳,他虽知朱安英雄了得,却不想竟有这等异人,如此倾心投效,甚至以“明主”相称!
朱安深吸一口气,没成想王庆的首席谋士竟投了自己,他压下心中波澜,快步上前,双手将李助扶起,目光诚挚:
“先生请起!先生乃当世奇人,朱安何德何能,敢受先生如此大礼?蒙先生不弃,肯屈尊指点,朱安求之不得!日后诸多事务,还需仰仗先生神机妙算!”
李助就势起身,脸上露出欣慰笑容:“既蒙明公不弃,李助必竭尽所能,以报知遇之恩!”
三人相视,皆感意气相投,前途豁然开朗。当下重整杯盘,在这乡野酒肆之中,滴酒为盟。朱安得林冲这员虎将,又得李助这位谋主,如鱼得水。
饮罢,朱安道:“事不宜迟,我等须速离这是非之地。林教头身上有伤,可随李助先生先行,取道小路前往黑云寨安置。我需回东京一趟,安排些首尾,随后便至。”
林冲如今对朱安已是言听计从,李助亦无异议。计议已定,三人离开酒肆,分头行事。
朱安别了林冲与李助,快马加鞭,一路无话,径直回到了东京汴梁程府。还未至门前,便觉气氛与往日不同,门口停着几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几个眼生的仆役正在搬运箱笼。
他心中正自疑惑,踏入府门,早有丫鬟欣喜地迎上来:“大官人可回来了!老夫人和小姐正念叨呢!老爷和二爷、三小姐都到了!”
朱安闻言,心头一动。老爷自然是指程婉卿的父亲,他那位未来的岳丈,前东平府太守程万里。二爷和小姐,想必便是自己的弟弟朱全和妹妹朱媛了。
他整顿了一下衣袍,迈步向内厅走去。
……
且说程万里一行人刚到程府门口时,这位前太守的心情确是复杂难言。
程万里抬头望着府门上“程府”那熟悉的匾额,脚步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昔日他为谋求晋升,不惜将女儿婉卿当做棋子,然而最终未能如愿,反折了心腹程福,更与女儿生了难以弥合的隔阂。
如今,官位丢了,雄心消磨,奉母命回京嫁女,对象正是那个郓城武夫朱安!
想到朱安,程万里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此子勇武过人,胆魄非凡,短短时日竟能在京西闯下偌大名头。可越是如此,程万里心中那份不安便越是强烈。特别是在郓城县见到了朱安的冰山一角。
他久在官场,深知此等人物,绝非甘于平庸之辈,观其行事,隐隐有桀骜不驯,藐视法度之态。与这般人物结亲,福祸难料,搞不好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然而,母亲李氏态度坚决,已下了死命令,定要将婉卿许配朱安。程万里孝字当头,母命难违,纵有千般不愿,万般担忧,也只能硬着头皮回来操持。
“唉……”
程万里在心中长叹一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迈步进了府门。
程万里先与母亲李氏见了礼,母子二人到偏厅叙话。
李氏拉着儿子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欣慰:
“我儿一路辛苦。回来便好,安哥儿是个好男儿,婉卿交给他,老身放心。你既回来,便早些将他们的婚事办了吧,也好了却老身一桩心事。”
程万里心中苦涩,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得恭敬应道:“母亲说的是,儿子此番回来,正是为此事。”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母亲,关于安哥儿与婉卿的婚事,儿子思忖,或许……不必过于张扬,一切从简为好。”
李氏闻言,眉头微蹙:“哦?这是为何?我程家嫁女,虽不比王侯,却也非小门小户,岂能草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