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南宫云菲温声对景盛帝道,“爹,今日天不错,不如我们去游湖吧,听说城西的揽月湖风光绝佳,湖心还有座琴瑟岛,常有文人雅士在那里聚集,说不定能遇到些有趣的事呢。”
景盛帝兴致不高,但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便点了点头:“也好,我们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南宫云菲一听,忙安排人准备出行,这次他们只带了喜得乐和几个贴身的丫头。
他们租了一艘宽敞雅致的画舫,景盛帝靠在船窗边上看着船外的风景,微风轻柔地拂过脸颊,让人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喜得乐也恢复了精神,在一旁剥着新鲜的莲子,殷勤地奉上,“老爷,您尝尝,新鲜的的莲子清甜着呢。”
景盛帝捻起放入口中, 咬开莲子的那一刻,清甜中带着微涩。
景盛帝扬眉,伸手又拿起一粒送入口中,边吃边点头,“这个还挺好吃的,喜得乐,你也尝尝。”
喜得乐差一点就老泪纵横,主子终于恢复点鲜活气了。
他也拿了一粒放入口中,还夸张地说道:“老爷,真的很好吃诶。”
景盛帝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喜得乐不觉尴尬,悄咪咪的又拿了一粒莲子放进嘴里,享受的咀嚼着。
就这样,景盛帝一边吃着莲子,一边欣赏着湖光山色,画舫渐渐靠近琴瑟岛。
船刚靠岸,便听得一阵喧哗笑语。
只见岛上一处临水的亭子里,围了不少人。
南宫云菲扶着景盛帝下了画舫,上岸后几人便走向那处亭子,站在外围看亭内的情形。
亭内人群中心,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衫、气质清雅的年轻书生,正在一张桌子前提笔写字。
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衣裙、容貌娟秀的少女,在为他研墨。
女子双眼脉脉含情地望着年轻书生,她脸颊微红,眼波流转间尽是倾慕之色。
“哦,这是在做什么?”景盛帝被这热闹吸引,伸长了脖子向里面望去。
南宫云菲也望过去,微笑道:“那个书生应该在题诗。”
江南文人雅士常以此切磋才学,若有才子佳作,还能博得佳人青睐,您老没看见旁边研墨的女孩,满脸的柔情蜜意看着那书生?”她在景盛帝耳边轻声说道。
景盛帝斜睨她一眼,“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看着这样的景盛帝,南宫云菲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嘿嘿一笑,“那画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小小年纪不学好,看那些个画本子,没的都被那些个酸书生给带累坏了。”
在景盛地的观念里,写个画本子都是些酸书生无聊时写出来的,糊弄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小姐夫人的。
爷俩斗嘴的功夫,那书生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已 然写完一首诗:
“揽月湖光碧似罗,琴瑟岛上听笙歌。
清风不解离人意,却送荷香入心波。
幸得伊人伴砚侧,丹青难写此情多。
他日若遂凌云志,定许明月照山河。”
诗作意境开阔,情意绵绵,既赞湖光岛色,又暗喻身旁佳人相伴之幸,更抒发了凌云之志与相守之愿。
“好诗,苏公子果真才华横溢,文笔更是了得。”一个青山书生抚掌夸赞道。
“此诗意境情思俱佳,苏公子当为此会魁首。”
“柳小姐好福气啊!”众人善意的目光投向那鹅黄衣裙的少女。
那柳小姐羞得满面通红,却难掩眼中的欣喜与骄傲,她低声细语:“苏郎人很好,才情也好。”
原来这书生姓苏,是临江城有名的才子,少女姓柳,是城中富商之女,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现今已定下婚约。
今日题诗会,苏公子以此诗明志,既是才华展露,更是对心上人的深情告白。
景盛帝看着这一幕,少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少女含羞带怯,情意缱绻。
他们把年轻人最纯粹、最美好的倾慕与爱恋展现在众人眼前,让人心生向往。
这干净明媚的情感,如同这揽月湖的清风,轻轻拂过景盛帝的心田,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和慰藉。
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柔和的笑意,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御花园的牡丹丛旁。
他与她,那个后来成为他皇后、陪伴了他半生的女子,也是这么与他相对而站,她满目星光的望着自己。
景盛帝清晰的记着,自己那时候的心是滚烫的,满心满眼都是眼前女孩那如花般的笑容。
那时的他,还不是皇帝,她和自己是青梅竹马,她看向自己的眼中有情意绵绵、有倾慕赞许。
“好,好啊……”景盛帝无意识地低喃出声,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春日午后。
南宫云菲敏锐地察觉到了景盛帝情绪的变化,看到他眼中那抹深刻的怀念与温柔。
她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陪着。
题诗会还在继续,气氛热烈,苏公子不负众望拔得头筹。
按照惯例,赢得了此次诗会作为彩头的精致玉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拉过柳小姐的手,将温润的玉佩放在她的掌心,目光温柔得看着眼前的女孩,“柳妹,此佩为证,苏某此生定不负卿。”
柳小姐眼中瞬间盈满了幸福的泪水,紧紧握住玉佩,用力点头:“苏郎,我信你!”
掌声和祝福声再次响起,回荡在琴瑟岛的上空。
画舫缓缓离开琴瑟岛,景盛帝依旧倚在窗边,望着湖面,久久不语。
方才那温馨的一幕,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心门。
那些与皇后相知相守的点点滴滴,如同泛黄的画卷,一帧帧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她的温婉浅笑,她的聪慧体贴,她在他最艰难时刻的默默支持,所有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深沉的悲伤。
一滴清泪,毫无征兆地从景盛帝的眼角滑落,滴在他放在膝头的手背上。
南宫云菲递过一方干净的素帕,没有多问,只是轻声说:“爹, 人生总是有许多遗憾,但是人不能总被那些遗憾左右。
我们总要面对新的生活,我们应该过好每一天,现在和以后的生活中,尽量减少让我们遗憾的事情发生。”
景盛帝接过帕子,没有拭泪,只是紧紧攥在手里。
良久,他才长长地、带着无尽怅惘地叹息一声:“是啊,她一生困在深宫,虽然贵为皇后,却也只限于那方寸之地,今生没有带她出来看看这天下、这黎民、这人间美好的风景,是朕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望着那如火的晚霞,眼神渐渐明亮起来,“菲儿丫头,我们这次出来,虽然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大多数时候我们是开心的。
等回到皇宫,我要到皇后的牌位面前,把这次出行的事情,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和她说一说,她会喜欢听的吧?”
南宫云菲笃定地点头,“嗯,她会非常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