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骤然攫住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攥紧!
浮土轰然坍塌,秦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耳边是呼啸的罡风,视野被急速掠过的浓黑填满,唯有洞穴深处那点点幽蓝光芒,如同鬼火般在下方摇曳,似在引路,又似在布设致命的诱惑。
他拼命运转力量想要稳住身形,可经脉依旧滞涩不堪,方才对抗虫潮与催动龙煞幽珠的反噬再次汹涌袭来,剧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最终只能任由自己如断线的风筝般,向着未知的深渊坠落。这坠落的过程远比预想中漫长,仿佛这洞穴真的直通地心,永无止境。
就在他以为终将摔得粉身碎骨之际,下方突然传来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托力,如同坠入厚厚的云端,下坠之势骤然减缓。最终,他重重落在一片坚实却冰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胸腔阵阵发闷。
咳出几口混着泥腥味的浊气,秦羽艰难地撑起身体,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并非想象中布满钟乳石的地下溶洞,而是一个巨大到望不见穹顶的球形空间。空间的“墙壁”与“穹顶”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扭曲盘绕的粗壮树根交织而成,这些树根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却又坚硬如铁,表面流淌着微弱的幽蓝光芒——正是他坠落时看到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腐朽气息,却又奇异地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新,仿佛生与死在此地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死寂中透着生机,生机里藏着寂灭。
而那只引他前来的灰色怪隼,此刻正静静伫立在不远处一根突出的巨大根须上,收敛了翅膀,用那双锐利的眸子淡漠地注视着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既定的任务。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怪隼为何要带他来此?无数疑问在秦羽心中盘旋。
“你来了。”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空间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秦羽的脑海深处,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秦羽猛地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根最为粗壮、如同虬龙般盘踞的灰白树根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缓缓凝实,最终化为一名身着朴素白衣、长发披散、面容隐在光影中看不真切的男子。他仿佛与这棵已然枯死的巨大树根融为一体,周身散发着与守泽人类似,却更加深邃浩瀚的古老气息。他的目光落在秦羽身上,尤其在他丹田位置停留了片刻,秦羽瞬间感觉体内的龙煞幽珠竟微微震颤,传递出一种既敬畏又渴望的复杂情绪,如同臣子见到了至高的君主。
“前辈是?”秦羽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躬身行礼,姿态恭敬。他能清晰感知到,眼前之人并无恶意,但其存在本身,就带给他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仿佛面对的是这片天地的意志。
“名字早已遗忘在时光里。”白衣人的声音依旧直接在秦羽脑海中响起,清冷如玉石相击,“你可以称我为……‘归墟之根’的守寂者。”
归墟之根?守寂者?
秦羽从未听过这些称谓,却隐约觉得,此地与寂静沼泽、与那神秘的深渊之瞳,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甚至可能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是前辈让那灰隼引晚辈来此?”他沉声问道。
“是,也不是。”守寂者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是‘它’感知到了同源的气息,发出了召唤。我,只是顺应其意。”
他抬手指向这巨大球形空间的核心处。
秦羽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这才发现,在无数流淌着幽蓝光芒的灰白树根环绕的中心,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无数细微裂痕的……种子?
那种子看似毫不起眼,甚至透着死寂的气息,却仿佛是整个空间的核心枢纽——所有的幽蓝光芒都源自于它,所有的灰白树根都朝着它盘绕汇聚。一股难以形容的、超越了生死界限的古老与浩瀚意境,从种子上缓缓散发出来,让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同源的气息?”秦羽眉头紧锁,满心疑惑。
“你体内那枚珠子,与此地,与这颗‘寂灭之种’,皆源于那场古老的灾劫——‘星陨’。”守寂者缓缓开口,话语中带着历史的厚重感,“只不过,它走的是掠夺与吞噬的毁灭之路,而此地,选择的是沉寂与归墟的守护之路。道路相悖,根源却同为一体。”
守寂者的话语如同惊雷,在秦羽脑海中轰然炸响!
龙煞幽珠、寂静沼泽、深渊之瞳、归墟之根、寂灭之种……这所有看似孤立的存在,竟然都指向了玄玑真人和慧苦大师曾提及的、导致前朝覆灭的域外灾劫——“星陨”!
“星陨……”秦羽喃喃自语,只觉得一扇尘封已久、通往惊天秘密的大门,正在自己眼前缓缓开启,门后是无边的迷雾与未知的凶险。
“看来,你已知晓些许内情。”守寂者似乎能洞悉他的思绪,继续说道,“‘星陨’并非结束,而是一个灾难的开端。域外邪魔的残骸——‘星骸’,散落于这片天地,其蕴含的诡异力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这个世界。有的如你体内之物,化为主动吞噬一切的凶器;有的如这寂静沼泽,形成被动侵蚀生灵的绝地;更有甚者,潜藏于人心深处,滋长野心与疯狂,让生灵涂炭。”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根须壁垒,望向了遥远的外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你所遭遇的‘枢影阁’,不过是信奉并妄图利用‘星骸’之力的势力之一。他们追寻所谓的‘世界真相’,妄图打开不应开启的禁忌门扉,却不知此举是在引火烧身,最终只会导致这片天地彻底归墟,万劫不复。”
秦羽心中巨震,他终于对“枢影阁”的来历、“星骸”的本质有了清晰的认知,也终于明白,自己早已卷入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巨大漩涡之中,身不由己。
“前辈,那我该如何是好?这龙煞幽珠……”秦羽急切地问道,这枚珠子是他目前最大的隐患,如同附骨之疽,随时可能反噬自身。
守寂者的目光重新落回秦羽身上,语气郑重:“此珠已与你血脉相连,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强行剥离,你必死无疑。如今,你唯有一条路可走——炼化它。以你自身意志为熔炉,以你修炼的功法为火焰,将其中的龙脉正气与邪源死寂之力彻底熔炼归一,化为你自身的力量根基。此法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会被邪力吞噬,但亦是你逆天改命的造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地的‘归墟之根’蕴含纯粹的寂灭之意,可助你压制幽珠内的邪念,让你有机会静心参悟炼化之法。但能领悟多少,能否成功,皆看你自身的机缘与毅力。外界三日,此地三月。这是‘它’能为你争取的最后时间。”
话音落下,守寂者的身影便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痕,逐渐与身后的巨大根须重合。
“前辈且慢!”秦羽急忙出声阻拦,“您所说的‘它’,究竟是指什么?”
守寂者即将消散的身影微微一顿,留下最后一句直接烙印在秦羽灵魂深处的话语:
“是这片土地沉寂的意志,是这棵已然牺牲自我的‘世界之树’最后的残念,亦是……那在沼泽深处默默注视着你,将你从‘湮灭’手中救下的——‘古老守护者’。”
话音消散,守寂者的身影彻底融入根须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球形空间内,只剩下秦羽,静静伫立的灰色怪隼,以及中心处那颗悬浮着、流淌着幽蓝光芒的“寂灭之种”。
秦羽站在原地,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守寂者的话语信息量太过庞大,不仅为他揭开了世界真相的冰山一角,更给了他一条充满荆棘却唯一可行的生路。
炼化龙煞幽珠!
他不再犹豫,盘膝而坐,面对着那颗“寂灭之种”,缓缓闭上了双眼。这一次,他不再抗拒体内的力量,也不再恐惧那股邪异的死寂之气,而是主动将心神沉入丹田,直面那枚暗金色的龙煞幽珠。
在“归墟之根”散发的寂灭意境笼罩下,龙煞幽珠果然温顺了许多,虽然内部的力量依旧狂暴,但其蕴含的侵蚀心神的邪念却被极大压制,不再像之前那般疯狂肆虐。
他回忆着《星枢蕴命诀》的总纲,回忆着守泽人关于“平衡”的指点,回忆着守寂者关于“炼化”的提示,开始尝试以自身意志为引导,以功法为框架,小心翼翼地梳理、引导珠子内部那纠缠争斗、水火不容的龙煞二气。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凶险万分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每一次意念的牵引,每一次力量的梳理,都可能打破那脆弱的平衡,引发致命的反噬。但秦羽心无旁骛,将所有精神都沉浸其中,唯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活下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时间在这片奇异的空间中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数月。
秦羽周身开始弥漫出淡淡的星辉,与周围的幽蓝光芒交相辉映,那星辉之中,隐隐有一条微小的暗金龙影与一道紫黑色气流在缓缓缠绕、交融,彼此争斗,却又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下,逐渐趋向平衡……
他已然踏上了这条九死一生的炼化之路,再无回头的可能。
就在秦羽心神完全沉浸于炼化龙煞幽珠的微妙平衡之际,他怀中的寻幽罗盘——那枚曾被污染、指针一直指向“星骸”的罗盘,竟在此地“归墟”意境的刺激下,表面那缕盘踞的黑气剧烈翻腾起来,如同遇到了克星,又似被唤醒了某种力量!
紧接着,罗盘中心的指针猛地偏转,不再单纯指向秦羽丹田内的龙煞幽珠,而是颤抖着、坚定不移地指向了这片球形空间的某个角落——那里,是无数灰白树根交织最密集的地方,幽蓝光芒也最为黯淡,透着一股与周围寂灭意境格格不入的污秽气息。
与此同时,一段曾被龙煞幽珠吞噬、此前一直混乱不堪的“星骸”碎片残缺记忆,如同被钥匙打开的铁箱,骤然在他识海中变得清晰了几分。那记忆碎片中,赫然浮现出一幅模糊却诡异的景象:一个与眼前环境极为相似的根须空间,以及一枚被隐藏在根须最深处、不断向外渗出污秽黑气的……暗紫色晶石!
秦羽猛地睁开双眼,炼化的进程骤然被打断,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难道……在这“归墟之根”的核心之地,在这片看似能净化一切的寂灭空间内,竟然也隐藏着一块未被发现的、散发着污秽气息的“星骸”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