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先生的声音如淬毒的寒蛇,裹挟着石窟深处的湿冷水汽蜿蜒钻入,每一字都浸着刺骨的凉意,又裹着志在必得的贪婪,黏腻地缠上秦羽的耳膜。与此同时,杂乱的脚步声踏碎寂静,火把的红光如嗜血的兽瞳,已将支流入口彻底照亮,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前是幽深莫测的未知洞窟,后是穷追不舍的强敌,手中罗盘的指针竟诡异地死死钉在刚到手的镇岳令上,似在暗示生路,又藏着无尽迷局。绝境!这是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致命的绝境!影先生亲自带队,鬼刀、哑弩等顶尖高手定然随行,他此刻重伤在身、疲惫不堪,凭何抗衡?
秦羽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石壁,掌心攥着镇岳令与罗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冷汗混着地下河的潮气浸透衣衫,伤口在极致的紧张中反倒褪去锐痛,只剩一片麻木的钝感。恐惧与求生的本能在胸腔中剧烈冲撞,驱使着大脑疯狂运转。
硬拼?十死无生!
冲入未知洞窟?或许是绝路,更可能瞬间被擒!
交出镇岳令?不过是自寻死路!
电光石火间,他的目光如淬火的钢针,死死锁定怀中剧烈震颤、指针直指镇岳令的罗盘!慧苦临终前曾言罗盘能指引方向,难道这反常的指向并非出错,而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镇岳令……它除了是开启秘藏的钥匙,自身是否还蕴藏着未被察觉的力量?
玄玑真人的传承记忆碎片、《星枢蕴命诀》的晦涩奥义、慧苦消散前传递的关于“镇岳”二字的模糊感悟,此刻如碎裂的星辰,在他濒临极限的识海中疯狂碰撞、重组,迸发出细碎却刺眼的灵光!
镇岳……镇守山岳……稳固地脉……引动……大地之力?!
一个疯狂到近乎荒谬、成功率渺茫到可忽略不计的念头,如一道劈开混沌的闪电,骤然照亮他濒临绝望的心神!
他要赌一次!强行引动镇岳令中可能潜藏的地脉之力,以《星枢蕴命诀》为引,借“星钥”之能,在这石窟的特殊环境下,施展出远超自身修为极限的禁忌之术——“地脉星移”!
“怎么?秦公子这是打算在此地长眠?”影先生的声音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悠然,身影已出现在支流入口,火把的红光将他的轮廓拉得狭长,投在石壁上如择人而噬的巨兽阴影。鬼刀、哑弩等人的身影隐在火光之后,森然杀气如实质般弥漫开来,几乎要冻结空气。
没时间了!
秦羽眼中闪过一丝豁出一切的决绝与疯狂!他不再犹豫,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星力,连同刚刚从镇岳令中汲取的那缕微乎其微的厚重气息,毫无保留地注入额间的【星辉之念】!同时,双手紧握镇岳令,猛地将其按向脚下的石窟地面——这里曾是“两仪净光阵”的核心,地脉节点或许尚未完全沉寂!
“嗡——!”
【星辉之念】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坠落的星辰,几乎要刺破石窟的昏暗!镇岳令与地面接触的刹那,一股沉重如山的波动以其为中心轰然扩散,整个石窟剧烈震颤,顶壁的碎石簌簌坠落,地面如惊涛骇浪般起伏翻涌!
“不好!这小子要狗急跳墙!”鬼刀厉声嘶吼,与哑弩等人瞬间化作数道利箭,直扑石窟深处!
影先生瞳孔骤然紧缩,脸上首次褪去慵懒,露出几分郑重:“竟敢强行引动地脉……倒是本座小瞧了你!”他袖袍猛地鼓荡,一股磅礴阴冷的力量如乌云般凝聚,欲强行镇压地脉异动,将秦羽生擒!
然而,就在地动山摇、双方力量即将碰撞的刹那——
秦羽按着镇岳令,心神沉入识海,观想着《星枢蕴命诀》中关于星辰定位、空间牵引的最深奥义,以及玄玑真人记忆中那片浩瀚无垠的星图!他将所有的精神力、意志力,乃至对生存的极致渴望,尽数灌注其中!
“地脉……星驰!!!”
一声嘶哑的呐喊从他喉间迸发,似要撕裂灵魂,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轰隆——!!!”
以镇岳令为中心,地面骤然塌陷,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赫然出现!那并非寻常的物理坑洞,而是被紊乱的地脉之力与狂暴的星力强行撕开的空间裂隙!裂隙边缘,五彩斑斓的能量乱流疯狂肆虐,发出刺耳的嘶鸣,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气息!
秦羽的身影,在影先生的力量降临前的最后一瞬,被黑洞瞬间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刀的刀光、哑弩的无声暗箭,连同影先生那足以开山裂石的磅礴一击,尽数落在空处,只将塌陷的地面轰击得更加破碎,能量乱流四下飞溅,逼得众人连连后退,神色惊惶!
石窟内的震动渐渐平息,只剩下能量乱流嘶嘶作响的余音,以及碎石簌簌落地的轻响。那强行撕开的空间裂隙本就极不稳定,吞噬秦羽后便迅速扭曲、收缩,最终彻底弥合,只留下一片布满裂纹、中心焦黑的地面,仿佛从未存在过。
鬼刀、哑弩等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们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霸道的遁术,竟能强行撕裂空间逃生!
影先生伫立在支流入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步走到空间裂隙消失的地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焦黑的地面,感受着残留其中的、混乱却精纯的星辰与地脉之力,眸色愈发幽深。
“好一个《源初》传承……好一个星钥执掌者……”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杀意,更藏着一丝近乎实质的贪婪,“仅凭镇岳令和微末修为,便能撬动大地脉络,施展出近乎‘小挪移’的禁忌之术……纵然方向难控、九死一生,这份决断与天赋,倒是让本座刮目相看……”
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手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他跑不远。如此狂暴的空间穿梭,以他此刻的状态,必然身受重创,甚至可能早已迷失在空间乱流中。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抬手摩挲着指间的羊脂白玉扳指,扳指内侧,一个与寻幽罗盘指针形状一模一样的细微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坚定地指向东南方向。
“他身上的‘标记’还在。”影先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传令下去,所有‘寻踪蜂’尽数放出,重点搜捕京城东南区域,尤其是护城河下游,以及所有与地下暗河、废弃水道相连的地带。他即便侥幸存活,也绝无可能立刻远遁!”
“是!”鬼刀等人凛然应命,迅速转身离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影先生独自留在空旷的石窟里,目光掠过镇岳令曾悬浮的位置,又落向秦羽消失的地方,眼神幽深如渊,难测其心。
“秦羽……你越是挣扎,身上的价值便越是耀眼……本座,已然迫不及待要将你彻底掌控在掌心了……”
无尽的撕扯感如潮水般涌来,混乱的光影在眼前交织,灵魂仿佛被投入狂暴的星河漩涡,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濒临崩解的边缘。秦羽的意识在剧痛与空间乱流的碾压下,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几近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跨越了永恒。
“噗通——!”
巨大的撞击感与刺骨的寒意猛地将他涣散的意识拉回一丝,他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水域,汹涌的水流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胸腔剧痛,几乎窒息。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拼命挣扎,手脚胡乱划动,奋力向着水面冲去。
“哗啦——”
他的头颅终于冲破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河腥味与水草腐臭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咳嗽不止。视线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中央,水流湍急,两岸是茂密的芦苇荡,远处隐约可见京城的轮廓——他果然未曾远离,似乎是被空间裂隙抛到了护城河与外河的交汇处。
他虚弱地仰躺在水面上,随波逐流,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强行施展“地脉星驰”的反噬远比想象中可怕,经脉如被烈火灼烧,丹田空空如也,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远比外伤更难忍受。唯有怀中的镇岳令与罗盘,还贴着胸口,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必须尽快上岸!否则,不等追兵寻来,他便会被河水淹死,或是在刺骨的寒意中失温而亡。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扭动身体,向着最近的芦苇荡奋力游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芦苇根茎,心中燃起一丝生机之际,一阵轻微的木桨划水声,伴着一个苍老沙哑、满是本地口音的哼唱,从芦苇深处幽幽传来,如鬼魅低语,渗人心骨:
“月弯弯哟,照河湾,水鬼拉人莫靠岸……昨儿个拖走张老三,今儿个不知轮到谁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