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铜钱在掌心嗡嗡作响,像在传递某种暗语。秦羽将铜钱浸入水中,共振立刻停止;取出擦干,嗡鸣又起。它们确实是一对的。
周平看着铜钱,脸色发白:“大人,这像是传说中的‘子母钱’。母钱能听到子钱附近的声音,还能让子钱振动发信号。”
秦羽想起胡三刀那张草图——“子母钱,母钱控子钱,十里内共鸣”。现在看来,这不仅是传讯工具,还能偷听。
“鹞鹰用这个监视韩猛,韩猛死后,钱到了我手里。”秦羽冷静分析,“鹞鹰没来取回,反而让另一枚子钱出现在陈拓死地——这是向我示威,告诉我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那孙济世……”周平犹豫。
“不一定。”秦羽摇头,“药方字迹可模仿,济世堂可能被利用了。孙济世若真是鹞鹰,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
梅姑插话:“指挥使,奴婢查了吴太监在济世堂抓的药方。他每月取的都是治咳喘的方子,但奴婢让太医看过,方子里多加了一味药——和铜钱上残垢里的药相同,都有鬼箭羽。”
“鬼箭羽可压蛊毒。”秦羽皱眉,“吴太监也中蛊了?还是他替别人取药?”
线索乱成一团。秦羽让梅姑继续查吴太监生前所有接触的人,特别是宫中谁有咳喘或中蛊的迹象。
天亮后,秦羽进宫面见太子。赵睿正在批奏章,见他来,屏退左右。
“听说你昨夜在土地庙遇袭?”赵睿问。
“是。对方武功很高,可能和宫中黑影是同一人。”秦羽呈上铜钱,“此物名为子母钱,鹞鹰用它联络线人。臣怀疑,鹞鹰在宫中地位不低,能自由行动。”
赵睿拿起铜钱细看,脸色凝重:“若真如此,父皇安危……”
“陛下寝宫需加派可靠人手。”秦羽建议,“影卫中有鹞鹰的人,臣建议用玄甲卫暗中替换部分岗哨。”
“孤准了。但玄甲卫人数有限,不能全换。”
“重点护陛下、太后及殿下。”秦羽道,“另有一事,陛下命臣十日后出使北狄。”
赵睿一怔:“此时离京?”
“圣意难违。”秦羽低声道,“但臣怀疑,这是鹞鹰或他背后之人设的调虎离山计。臣离京后,宫中若有事,殿下可凭此物调动玄甲卫。”他递上一枚铁令。
赵睿接过:“你此行凶险,北狄未必真要和谈。”
“臣明白。正好借机查李甫下落,还有地火宗炼尸之事。”秦羽顿了顿,“殿下,若臣在北狄查到……查到先帝或陛下与臣父母之死有关的证据,该如何?”
赵睿沉默良久:“查明真相,密报于孤。若父皇真有错……孤会给你交代。”
“谢殿下。”
离开东宫,秦羽在宫道上遇见了莫七。莫七面色不佳,低声道:“秦大人,韩猛之死有蹊跷。我查验他尸首,发现他体内也有蛊虫残留,与陛下所中之蛊相似。”
又一个中蛊的!
“韩猛何时中蛊?”
“难说。蛊虫已死,应是三日前到七日前之间。”莫七道,“另外,昨夜宫中又现黑影,这次是在陛下寝宫附近。我追至御花园,人不见了,但捡到此物。”
他递上一块布角,青色锦缎,边绣金线——是宫中女官服饰。
“看清身形了吗?”秦羽问。
“像女子,轻功极好。”莫七道,“但宫内女官有这等身手的,我一时想不出。”
秦羽收起布角。鹞鹰可能是女子?这倒出乎意料。
回镇抚司后,周平来报:“大人,查清鬼箭羽的来历了。此药南疆特有,但京城有三家药铺能买到。其中两家是正规药铺,记录齐全。第三家是黑市药贩,专售禁药。”
“哪家黑市?”
“城西‘鬼市’的‘无常铺’,掌柜姓谢,人称谢老鬼。此人背景复杂,据说与地火宗有过往来。”
秦羽当即决定夜探鬼市。
鬼市子时开市,在城西乱坟岗地下。秦羽扮作买药客,戴斗笠遮面,由周平引路。地道昏暗,两侧摆满摊铺,卖的多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无常铺在最深处。谢老鬼是个干瘦老头,眼如鹰隼。秦羽递上鬼箭羽的样品:“要这个,大量。”
谢老鬼瞥了眼:“此药难搞,价高。”
“钱不是问题。但要问一句,最近还有谁买过?”
谢老鬼冷笑:“客官,这儿规矩不同来历。”
秦羽放下一锭金子。谢老鬼掂了掂:“半月前,有两人买过。一个蒙面男子,虎口有疤;一个妇人,戴面纱,说话带宫腔。”
“宫腔?”
“嗯,像是宫里出来的嬷嬷。”谢老鬼道,“她买了十份,量不小。”
“可记得长相?”
“面纱遮着,没看清。但她的手我看见了——右手背有块烫疤,梅花形。”
梅花形烫疤!秦羽心中一动。他想起太后身边的容嬷嬷,右手背就有这样的疤,据说是年轻时伺候太后被炭火烫伤。
容嬷嬷是太后心腹,侍奉三十年了。她会和鹞鹰有关?
秦羽不动声色,又买了些其他药材作掩护,离开鬼市。
回府路上,他细细思量。容嬷嬷若是鹞鹰线人,太后可知情?若太后不知,那容嬷嬷潜伏三十年所图为何?若太后知情……秦羽不敢深想。
刚进府门,梅姑急匆匆迎上:“指挥使,出事了!慈宁宫走水,太后受了惊吓,容嬷嬷为护太后受伤昏迷!”
这么巧?
秦羽疾赴慈宁宫。火已扑灭,烧的是偏殿书房。太后无恙,但面色苍白。容嬷嬷躺在榻上,右臂缠满纱布。
“怎么回事?”秦羽问当值太监。
“亥时走的水,像是烛台倾倒引燃书卷。容嬷嬷冲进去救太后,被落梁砸伤。”
秦羽检查现场。烛台倒处离书案三尺,地上有油渍——不像意外,像人为。
他走近容嬷嬷榻边,太医正在诊治。秦羽瞥见她右手纱布外露的指尖,指甲缝里有黑色灰烬。
“嬷嬷何时醒?”秦羽问太医。
“伤得不重,但吸了烟,明日应能醒。”
秦羽退出,命梅姑暗中盯住容嬷嬷。若她真是鹞鹰线人,这场火可能是苦肉计,或是为了销毁什么东西。
回到镇抚司,秦羽取出那两枚铜钱。共振依旧,但此刻听来,像嘲讽的笑声。
他忽然想到:子母钱既能传声,那鹞鹰是否通过这些铜钱,听到了他和太子的密谈?听到了他对孙济世的怀疑?甚至听到了他在鬼市的调查?
若如此,他的每一步,鹞鹰都了如指掌。
秦羽背脊发凉。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知道了也好,那就将计就计。
他取纸笔,写下一行字:“十日后离京,鹞鹰必动。望早做防备。”将纸条塞入铜钱孔中,用蜡封好。
然后他唤来周平:“将此钱‘不小心’遗落在容嬷嬷养伤的房间附近。要自然,像是不慎掉落。”
“大人这是?”
“钓鱼。”秦羽道,“若容嬷嬷是鹞鹰线人,她会设法取走此钱,或传递消息。我们盯紧她。”
“若她不是呢?”
“那钱会留在那儿,无人理会。”秦羽看向窗外夜色,“十天后我去北狄,必须在此之前,揪出鹞鹰或他的重要棋子。”
周平领命去办。
秦羽独坐灯下,取出太后给的那半枚玉珏。羊脂白玉温润,云纹精致。
鹞鹰,你究竟是谁?潜伏二十年,布下这天罗地网,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起母亲手记里的那句话:“唯盼羽儿平安长大,莫涉旧事。”
可现在,他已深陷局中。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秦羽吹灭灯,和衣躺下。黑暗中,他仿佛听见铜钱微弱的嗡鸣,像远方传来的战鼓。
天快亮了。
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