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仓库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满脸是血的盐枭身上。
前一刻还因天降横财而狂喜的富商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
五百多人!
那是什么概念?
在曹州,这几乎是一支可以横着走的武装力量了!
王管事这是疯了吗?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黄……黄公子……这……这可如何是好?”绸缎庄的胖老板两腿发软,声音哆嗦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咱们这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是啊,咱们快跑吧!钱……钱不要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蔓延开来。刚刚还喊打喊杀的富商们,此刻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尚让的脸也白了,他紧张地看向黄超,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他虽然崇拜黄超,但五百人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他想象的极限。
然而,黄超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拍了拍那个报信盐枭的肩膀,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声音平静得可怕:“慌什么?不过是五百个拿着木棍锄头的家丁护院,也配叫军队?”
他环视一周,看着那些面如土色的富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
“钱,已经进了我的口袋。盐引,也到了你们手上。现在想走?晚了!”
黄超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跟我来。”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就朝着仓库深处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被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当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哪里还是他们印象中那个堆放杂物的废弃工棚?
工棚外,被挖出了一道宽三尺、深五尺的壕沟,壕沟后是用泥土和巨木夯实的简易围墙,墙上插满了削尖的竹子,寒光闪闪。围墙之后,是一座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两层箭楼,十几个黄超最早招募来的盐枭正手持弓弩,严阵以待。
整个工棚,赫然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土木堡垒!
“这……这是……”尚让结结巴巴,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他这才明白,那三十万贯,黄超根本不是用来招兵买马的,而是用来干这个了!
固若金汤!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黄超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王管事有五百人,我这里,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人。你们带来的家丁护院,现在听我号令,进入堡垒协防。今天,就让王管事尝尝,什么叫头破血流!”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瞬间安抚了所有人的心。
是啊,有这么一个坚固的堡垒在,还怕什么?
恐惧被希望取代,富商们看着那高耸的围墙和箭楼,仿佛那就是自己身家性命的保障。
“轰隆隆——”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远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王管事的人到了!
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他们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刀枪剑戟,甚至还有人拿着粪叉和锄头,乱糟糟地朝着堡垒涌来,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王管事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穿一身不伦不类的皮甲,满脸狰狞。他用马鞭指着前方的土堡,厉声嘶吼:“给我上!踏平这里!抓住黄超者,赏银百两!第一个冲进去的,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些护卫和家丁瞬间红了眼,嗷嗷叫着发起了冲锋。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现实。
“放箭!”
箭楼上,黄超冷冷下令。
“咻咻咻——”
箭如雨下!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倒在地上。
后面的人被吓了一跳,脚步一顿,但很快就被王管事的督战队用刀逼着,继续往前冲。
他们冲到壕沟前,才发现这道看似不起眼的沟壑是如此致命。有人试图跳过去,却直接摔了进去,被同伴踩踏;有人想绕过去,却被侧翼的弓箭手精准点名。
好不容易填平了一小段壕沟,他们扛着简陋的木梯,嘶吼着冲向围墙。
“出枪!”
围墙的射击孔里,瞬间伸出数十根削尖的长矛,如同毒蛇吐信,精准而致命!
“噗!噗!噗!”
长矛每一次捅出,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个生命的消逝。
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王管事带来的乌合之众,在坚固的工事和训练有素的盐枭面前,脆弱得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到半个时辰,堡垒前已经倒下了上百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土地。
王管事看得目眦欲裂,他没想到黄超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他脸上的肥肉疯狂抽搐,指着后面畏缩不前的家丁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给我用人命填!今天要是攻不下来,你们全都得死!”
他拔出刀,亲手砍翻了两个后退的家丁,血溅了他一脸。
剩下的家丁被吓破了胆,只能硬着头皮,踩着同伴的尸体,再次发起了决死冲锋。
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顶着简陋的木板,冒着箭雨,终于有几十个人冲到了堡垒的墙根下。
他们架起梯子,疯狂地向上攀爬。
堡垒内的富商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几个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
尚让急得满头大汗:“大哥!他们上来了!”
黄超的眼神却依旧冰冷如铁,他看着那些如同蚂蚁般爬上墙头的敌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急什么,让他们再近一点。”
他等到大部分敌人都聚集在墙下,形成了一个密集的阵型时,才缓缓抬起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堡垒,带着一股来自九幽地狱的森寒。
“放——‘雷’!”
话音刚落,十几个早已等候在墙垛后的盐枭,用火折子点燃了手中陶罐上的引线。
“滋滋……”
引线燃烧,冒出刺鼻的白烟。
“扔!”
十几个黑乎乎、不起眼的陶罐,被奋力抛出,划过一道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墙下最密集的人群中。
那些正在攀爬的家丁们,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好奇地看着那些从天而降的罐子。
然后,末日降临了。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惊雷,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刺眼的火光瞬间吞噬了一切,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冲击波呈圆形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人体像是脆弱的稻草人一样被轻易撕碎、抛飞!
爆炸中心的十几个人,甚至连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瞬间就化为了焦炭和血肉碎块。
巨大的声响、恐怖的火光、毁灭性的冲击波……
这一切,对于冷兵器时代的士兵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神罚!
“轰!轰轰!”
又是几声爆炸接连响起,墙下的敌军阵型瞬间被炸得支离破碎。
幸存下来的人,一个个被震得七窍流血,耳中只剩下无尽的嗡鸣。他们看着身边同伴的残肢断臂,看着那焦黑的土地和冲天的火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鬼……鬼啊!”
“是天雷!天雷啊!”
“妖术!这是妖术!”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们扔掉手里的武器,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转身就逃,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出两条腿来。
阵型,瞬间崩溃!
骑在马上的王管事,被第一声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当他抬起头,看到那如同炼狱般的场景时,裤裆瞬间一热,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他连滚带爬地找到自己的马,不顾一切地翻身骑上,头也不回地朝着盐场的方向亡命奔逃。
一场五百人对一百人的攻防战,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堡垒上,一片死寂。
无论是盐枭还是富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战果,震撼得无以复加。
许久,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才爆发出来!
“黄公子万岁!”
“赢了!我们赢了!”
尚让看着黄超的背影,眼神已经从崇拜化为了狂热的信仰。
那不是凡人的手段,那是神迹!
然而,在一片欢腾中,黄超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望着王管事逃跑的方向,眼神深邃而凝重。
他知道,这一战,打退的只是王管事。但私造火器,聚众杀伤官府护卫,这桩桩件件,都已是无可辩驳的谋反大罪。
王管事回去之后,一定会向州府求援。
到时候,来的就不是这些乌合之众,而是真正的朝廷大军了。
麻烦,才刚刚开始。
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堡垒门口响起。
“阁下以霹雳雷火,退五百之众,好手段。”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显得有些落魄。但他的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袖管空空荡荡,竟是个残疾之人。
他无视了众人警惕的目光,径直走到黄超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递了过去。
“区区不才,赵璋,为阁下写了一篇《讨王管事檄》,或可争取民心,令州府投鼠忌器。”
黄超接过竹简,并未打开,只是深深地看着这个自称赵璋的青年。
赵璋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嘴角反而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我能帮你写文章,将这谋反的罪名,扭转成替天行道的义举。”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灼热起来,一字一句地问道:
“但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告那官?”
“甚至……告那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