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城外,一支三百人的骑兵队伍勒马而立,甲光鲜亮,气势如虹。为首一人,身形魁梧如山岳,面容冷峻,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他便是李克用麾下第一猛将,号称“飞虎将军”的义子,李存孝。
消息传到黄巢耳中时,他正在格物院的图纸前,与几个匠人讨论着什么。他放下手中的炭笔,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李克用……这老狐狸,真是好算计。”
派一个勇武绝伦的义子前来,既满足了“质子”的条件,又不是亲子,不伤及根本。这既是示弱,也是试探,更是将一把最锋利的刀送到了黄巢的眼皮子底下,看他敢不敢接,又如何接。
“传令下去,不设宫宴,不摆仪仗。”黄巢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请飞虎将军和他的三百勇士,去格物军校的校场,观摩一场‘教学演习’。”
命令传达下去,负责礼宾的官员面面相觑,用一场演习来迎接使团?这在大唐,乃至历朝历代,都是闻所未闻的破格之举。
李存孝接到这个“欢迎仪式”的安排时,眉头紧锁。他感到了一丝被轻视的意味,但军人的天性让他没有多言,只是带着三百亲卫,沉默地赶往了城南的格物军校。
校场之上,黄沙漫漫,气氛肃杀。
演习的一方,是九百名披坚持锐的重甲步兵,他们是按照大唐精锐“陌刀队”的标准武装起来的“假想敌”,阵列森严,刀枪如林,光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另一方,则显得有些“寒酸”。三百名穿着朴素灰色制服的学员,没有厚重的铠甲,手中拿着的也不是长枪大戟,而是一种黑黢黢的铁管木托怪异兵器。在他们阵前,还摆着十几门矮墩墩、黑乎乎的铁炮。
李存孝身边的亲卫将领忍不住低声嗤笑:“三百个新兵蛋子,拿着烧火棍,对阵九百陌刀手?这是演习还是送死?”
李存孝没有笑。他久经沙场,从那三百名学员身上,他看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那不是骄兵悍将的傲气,而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与自信,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演习开始!
九百重甲步兵组成的钢铁洪流,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开始向前推进。大地在他们的脚下颤抖,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足以让任何敌人肝胆俱裂。
李存孝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自问,即便是自己,对上这样的军阵,也只能凭借万中无一的勇力,寻找机会凿穿,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然而,对面的“学员队”却纹丝不动。
“预备——”
一个年轻教官的声音清亮而沉着。
三百名学员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火绳枪。
“开火!”
“砰砰砰砰——!”
不是金铁交鸣,不是弓弦轻响,而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鸣!大片浓烈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白烟瞬间笼罩了阵地。
李存孝瞳孔骤缩!
他看见,那奔腾在最前方的重甲步兵,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拍中,胸前的坚甲瞬间扭曲、凹陷,血花迸溅中,成排成排地倒下!只一轮齐射,那钢铁洪流的锋线,竟被硬生生地啃掉了一大块!
不等李存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前排的学员已经退后,后排学员上前,又是一轮爆鸣!
“砰砰砰砰——!”
硝烟弥漫,惨叫声被巨大的轰鸣所掩盖。坚不可摧的重甲,在那些飞射的铁丸面前,薄如纸片。
“虎蹲炮!放!”
“轰!轰!轰!”
十几门矮脚铁炮同时怒吼,喷射出铺天盖地的铁砂和石子,像是一张死亡的巨网,劈头盖脸地砸进了拥挤的步兵阵中。原本严密的阵型,瞬间被撕开了十几个巨大的口子,血肉横飞。
九百人的军阵,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还未冲到对方百步之内,便已崩溃、瓦解,丢下满地的“尸体”,狼狈溃散。
整个校场,除了学员们装填弹药的机械声,一片死寂。
李存孝和他身后的三百亲卫,全都僵立当场,如同被雷劈中的木雕。他们脸上的不屑和傲慢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迷茫。
这位以个人武勇冠绝天下的猛将,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在“集体”与“技术”所组成的钢铁风暴面前,个人的力量是何其渺小。他引以为傲的武艺,在这种排山倒海的打击面前,又有什么用?
“好筋骨,是天生的万人敌。”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存孝猛地回头,只见一名身着寻常青布长衫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他面带微笑,没有帝王的威严,更像一个私塾的先生。
正是黄巢。
李存孝心神剧震,下意识地便要行礼,却被黄巢一把按住了肩膀。
“可惜,”黄巢拍了拍他坚实如铁的肩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惋惜,“生错了时代。”
“生错了时代?”李存孝的脑子一片混乱,脱口而出。
“随我来。”
黄巢没有多做解释,带着他走进了军校的营区。一路上,他们看到正在上课的学员。有的在学习算学,计算着抛物线和落点;有的在学习识图,绘制着沙盘和地图;还有的,在宽敞的教室里,跟着教官大声朗读。
“在旧的时代,像你这样的英雄,是沙场的主宰,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但你终究是帝王将相、世家贵族手中的一把刀,再锋利,也由不得自己。”黄巢指着那些聚精会神的学员,“但在新的时代,知识,才是最锋利的武器。每一个掌握了知识的士兵,通过纪律和技术组织起来,他们,就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而你,李将军,不应该只是一把刀。”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存孝心中炸响。
他出身卑微,被李克用收为义子,赐予勇武,换来的便是无休止的冲锋陷阵,为义父的霸业流血卖命。他被誉为“万人敌”,却从未有人问过他自己想成为什么。
“刀”的比喻,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痛。
中午,没有想象中的琼浆玉液、山珍海味。黄巢邀请李存孝与自己同桌吃饭,就在军校的大食堂里。饭菜很简单,一碗糙米饭,一盘青菜,一勺肉羹,和所有学员的伙食一模一样。
席间,黄巢和他聊的也不是军国大事,而是“新四民论”。
“……士、农、工、商,皆为国之基石。读书人明理,农人产粮,工人造物,商人通货。他们人格平等,只是社会分工不同,对国家的贡献不同而已。你李将军沙场奋勇,与田间老农、坊中巧匠,同样光荣,同样值得尊敬。”
李存孝端着饭碗的手,微微颤抖。
人格平等……
这四个字,对他这个被俘后才有了姓氏的“飞虎奴”来说,是何等的陌生,又是何等的震撼!他从黄巢的眼中,看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真正的尊重。
饭后,黄巢递给他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英雄与时势》。
李存孝接过,书页的触感有些粗糙。他翻开几页,里面没有高深的理论,全是通俗易懂的历史故事。从“霸王别姬”到“高祖入关”,每个故事的结尾,都在阐述一个观点:个人的勇武,必须顺应时势的洪流,才能成就伟业。而时势,是可以被先进的思想和力量所创造的。
接下来的日子,李存孝和他的三百亲卫,被“安排”入学了。
他们学习的,不仅仅是如何操作火器,还有基础的算学、队列纪律,甚至还有一门名为“思想品德”的课,教材就是黄巢亲手编纂的各种小册子。
李存孝从最初的戒备、不屑,到后来的好奇、深思,再到最后的沉迷。
他被这所军校里那种昂扬、平等、高效的氛围深深感染。他亲眼看到,那些曾经目不识丁的农家子弟,在课堂上激烈地讨论着弹道和风偏,在训练场上高喊着“知识就是力量”。
他第一次对自己那身天下无双的武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一个月后,北方的战报传来。
朱温在“顾问团”留下的新体系支持下,脱胎换骨,实力暴涨。他不仅挡住了乐彦祯的攻势,甚至主动出击,接连击败了成德、魏博两镇派出的援军偏师,兵锋所指,所向披靡,隐隐已有了问鼎中原的霸主之姿。
消息传回晋阳,李克用如坐针毡。他从河北逃回的溃兵口中,听到了关于朱温军队那可怕的描述,心急如焚。一封加急密信,送到了李存孝手中。
信中,李克用的言辞恳切而急迫,催促他尽快掌握火器技术,带着他的“飞虎”,立刻返回晋阳,成为他对抗朱温最锋利的刀。
帅帐内,烛火摇曳。
李存孝捏着那封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窗外,训练场上,一队队学员正在夜色下拉练,他们高喊的口号清晰地传来:
“为天下立心!为万民立命!”
他再低头看看义父信中那刺眼的“刀”字,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我……为何要回去?”
就在李存孝心潮起伏,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时,洛阳皇宫深处,黄巢的脑海中,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警告:历史关键节点出现重大偏移!】
【由于宿主对朱温的过度强化,已对历史人物“李克用”造成严重战略误判与生存危机感。其核心目标已从“匡扶唐室,争夺大义”变更为“消灭最大技术威胁”!】
【警告:李克用已与河北三镇秘密达成《灭巢联盟》,共同目标:不惜一切代价攻陷洛阳,夺取格物院,瓜分火器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