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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世夫人优雅地端坐着,眸光温和而沉静,落在床边略显局促的白发青年身上。“这一点,”她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回忆的飘渺,“我和水谷君相处时间并不长,不是很清楚。”

“嗯嗯,”香奈惠姐姐那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立刻接上,她浅浅一笑,眼神里是对弟弟全然的了解和信任,“我知道。我说的是我知道的水谷雪烛。”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加入鬼杀队之前,虽然被恶鬼养大——” 提到这个禁忌的词时,香奈惠的声音没有半分恐惧或排斥,只有对眼前之人经历的深深怜惜与敬佩,“——但依旧在杀鬼。加入鬼杀队之后,不管什么危险的任务,都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她顿了顿,看着雪烛那双在白发映衬下越发显得剔透的银蓝色眼眸,眼神柔软:“他啊,不想看到鬼杀队的后辈死在他面前,也不想让前辈们受伤...总是想着一个人把危险都扛起来。”

这番话语像温暖的泉水,静静流淌在房间里。

珠世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更加柔软,她微微前倾身子,望向雪烛的眼睛深处,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冰凉的表面,直抵那颗倔强善良的心脏。

她甚至自然地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母性的温柔,轻轻摸了摸雪烛低垂着的白发头顶。

“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珠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慨。

“……”雪烛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被抚摸头顶的感觉让他耳根发烫。

他低垂的头埋得更深了些,声音闷闷地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抗议:“别这样…我不是小孩子…”

“噗嗤。”一声轻笑打破了这有些微妙的气氛。

香奈惠掩着嘴,眼眸盛满了笑意,还带着点戏谑的意味看着自家别扭的弟弟:“水谷君,你可比我小呢。”

言下之意,在她眼里,比她小的都是需要照顾的弟弟妹妹。

珠世也难得流露出一丝轻松,眼底带着历经漫长岁月的从容:“水谷君,我可活了几百岁了。”她的声音带着温和的调侃。

“……”水谷雪烛瞬间哑然,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白皙的脸颊似乎都泛起了一点难以察觉的红晕。

完了!他竟然忘了这茬!

香奈惠姐姐年轻貌美但资历比他深,而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珠世夫人,是活过了战国乱世的活化石!

在她们面前提“不是小孩子”,简直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说自己是大人一样幼稚。一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尴尬感让他恨不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为了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社死现场,雪烛强行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转向香奈惠和珠世,眼神变得认真而迫切:“姐姐,珠世小姐,”他斟酌着词语,“之前提到的…我想先找找看,‘火之呼吸’相关的线索…”

香奈惠闻言,脸上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失落和歉意。她轻轻摇头:“这个…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作为花柱,她精通花之呼吸,对传说中的起始呼吸及衍生流派所知甚少,“火之呼吸”对她而言,更像一个古老的传说名词。

珠世夫人则坐直了些,神色也变得认真。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知道的,也并不多。”

她的声音带着历史的厚重感,仿佛打开了一本尘封的古籍,“关于那段遥远的往事,留存下来的记载本身就极其稀少而混乱,被历史的尘埃与刻意的抹杀所掩盖。”

“鬼舞辻无惨,他绝不会允许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信息流传下来。我能追溯到的,仅是一些破碎的残响。”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战国时期曾绽放出无比耀眼光芒的剑士流派,与最初的呼吸法——‘起始呼吸’有着极其深刻、甚至可以说某种意义上的‘同源’联系。”

“传说,修炼‘火之呼吸’的剑士,拥有斩裂鬼舞辻无惨的希望。正因为如此,”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沉重的叹息,“这个极其强大而神秘的家族,成为了无惨优先且最疯狂想要抹除的目标。”

“根据零星极难考证的碎片信息,那个家族…很可能在数百年前,就已被鬼舞辻无惨发动了毁灭性的袭击,并被从历史上几乎彻底湮灭。”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雪烛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凝重,“‘供奉’,或者某种形式的‘联系’确实存在过痕迹,但目的和结果,早已消失在血色的长河中。”

她微微停顿,似乎要给雪烛消化这些庞大而沉重信息的时间,然后才缓缓道:“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所有相关的、哪怕是最细微的线索和猜测,都告诉你。这需要时间整理。”

雪烛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巨石压在了心头。

一个强大到能威胁无惨的家族?

被从历史中抹除?与起始呼吸同源?“供奉”又意味着什么?这些信息太过庞大,冲击着他原有的认知。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用力点了点头:“嗯,谢谢你,珠世小姐…麻烦你了。”

珠世夫人微微颔首,优雅地站起身。“嗯,不早了,你们刚经历了大战,需要好好休息。”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叮嘱道,“身体是第一位的,有了精力,才能探寻真相。”她转向香奈惠,眼神交汇间传递着默契,“那么,我先告辞了。”

香奈惠也起身相送。珠世的脚步声轻盈地消失在门外,纸门被轻轻合拢。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雪烛一人。

之前强行压下的疲惫如同退潮后更汹涌的海浪,猛地拍打上来,带着与上弦之贰童漫长战斗留下的伤痛和精神上的双重余震。

身体叫嚣着休息,但大脑却在“火之呼吸”、“起始呼吸”、“战国”、“神秘家族”、“被无惨抹除”、“供奉”等字眼的轮番轰炸下,开始了疯狂而无序的高速运转。

他仰面倒在铺盖上,枕着散乱的白发。

油灯昏黄的光晕晕染开一片暖色的领域,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和迷雾。

闭上眼,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父亲临终前那饱含着巨大悲痛、决绝与某种他不理解的灼热光芒的眼神;家中曾经存在的、被反复努力擦拭又似乎无法彻底掩盖的、类似燃烧火焰形状的徽记残痕;还有梦中那个永远被浓雾笼罩、只能感受到极度悲伤与温柔的“姐姐”的声音;

直到今晚——蓝发女鬼扭曲面孔上那抹与自身特征诡异相似的笑容,她癫狂大笑中吐出的“同源的气息”、“火之神”、“供奉”的刺耳词语……所有的一切,如同一块块原本散落、彼此毫无关联的拼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向同一个中心——他自己。

水谷雪烛。这个姓氏背后,原来承载着如此令人窒息的重量。

一个被恶鬼“抚养长大”、却以斩杀恶鬼为唯一生存意义的矛盾体。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背负着灭门之仇的流浪者,一个顶着不属于人类特征的异类。

可现在,命运的蛛网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每一个线头都缠紧了他:一个庞大、古老、强大到能令无惨恐惧的家族;一种神秘至极、拥有弑鬼可能的呼吸法;

一个在数百年前与他家族命运紧密相连的恶鬼;以及珠世口中那扑朔迷离的“供奉”关系……

所有指向性都如此清晰而残酷——他的父母在守护的,那个不能言说、招致灭门之祸的秘密,就是此刻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好乱啊…”雪烛几乎是呻吟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抓住了身下的被褥,“真的…家族…火之呼吸,那时的鬼…还有那个‘供奉’…”他低声重复着这些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敲打着他的神经,“…全都和我有关吗?”

寂静像浓稠的蜜糖,粘稠得让人窒息。就在他混乱的思绪在疲惫的重压下渐渐模糊,意识在清醒与昏睡的悬崖边缘岌岌可危之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得犹如惊雷。

几乎是战斗本能般,雪烛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屏住,银蓝色的眸子倏地睁开,在昏暗中精准地锁定声音来源——门口。

他的身体还处于强制恢复的低迷状态,但深入骨髓的猎杀者神经,即使在最深的困倦中,也始终保持着对危险的最后一丝警醒。

门被无声地、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娇小的、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身浓重的疲惫气息,如同融入夜色的蝴蝶,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是蝴蝶忍。

月光透过门缝,短暂勾勒出她的轮廓。

她没有像平日那样穿着鬼杀队服或蝶屋的护理装束,仅仅裹着一件单薄的淡紫色睡袍,深紫色的长发被有些凌乱地随意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散落下来,贴在她异常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旁。

那双平日锐利、冷静、偶尔闪烁着促狭光芒的紫水晶般眼眸,此刻被沉重的倦意和长时间缺乏睡眠折磨出的、深深的黛青色阴影所覆盖,空洞而茫然。

她手里提着一个药箱,每一步都放得极轻极轻,脚尖点地,生怕惊扰了这片寂静。

她径直走向雪烛的床边,眼神甚至没有聚焦在“病人”脸上——她太累了,身体依靠着肌肉记忆行动,大脑几乎停止了运作。

连日来高强度的药物调配、不分昼夜的看护、对紫藤花新药剂的研究榨干了她的精力,此刻的她,像一根被绷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弦。

她机械地弯下腰,动作却依旧是医者的习惯性轻柔。

冰凉的手指,带着室外的微寒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熟练地探向雪烛颈侧的脉搏。

她的指尖停留在那里片刻,接着,她小心地掀开被角,目光落在雪烛手臂上那些已经长出淡淡粉色新肉的伤痕处。

她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衫,轻柔地按压过他肋骨下方被重击的位置。

动作是专业且专注的,但她的眼神却始终是一片空茫的雾,像是透过雪烛的身体,看到了无尽的疲惫。

检查完,忍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往下松懈了一丝。

她就那样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在床边停顿了几秒,仿佛累得连直起身都需要积蓄力量。

然后,她终于将目光聚焦在似乎熟睡(她这样以为)的雪烛脸上。

那张在柔和光影下显得过于精致的脸,此刻呼吸平稳。

看着看着,她那苍白疲倦的脸上,竟然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绽放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浅淡得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露,没有丝毫的伪装,纯粹是由衷的欣慰,是看到心爱之人脱离险境、安然无恙的安心,那是由极度疲惫中滋生出的、最本能的释然。

她的唇瓣无声翕动,吐出几个如同叹息般、微弱到几乎要被油灯融化掉的音节:

“…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啊…”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长期说话沙哑的疲惫感。

“…果然…雪烛很特别呢…”这像是一句呓语,又带着点小小的骄傲和庆幸,是说给自己听的。

“…太好了…”最后的尾音化作一声轻盈的、卸下万钧重担般的叹息。

这声叹息轻得如同落羽,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雪烛心门。

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看着她摇摇欲坠、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倒的单薄身体,看着她那仿佛灵魂都被抽空的疲惫姿态,所有盘踞在他心头的沉重谜题、纷乱思绪、血脉带来的冰冷负担…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滚烫的情感瞬间席卷、覆盖——是无边无际的心疼,是排山倒海般的歉疚。

忍做完这一切,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她的力气似乎也被抽空了。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失去平衡,软软地向床边倒去!

动作比思绪更快!

就在忍倒下的刹那,一只带着凉意却无比沉稳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瘦削的背脊。

力道用得恰到好处,既稳稳承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又不会让她因惊觉而挣扎。

“——唔?”忍发出一声模糊短促的惊喘,身体本能地僵硬。

意识沉沦在黑暗边缘的她,对外界的触碰只做出最原始的反应。

但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如此温和可靠,引导着她,让她无可抗拒地、轻柔地躺靠向那带着独特清冷气息的支撑点。

雪烛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位置,用半边身体稳稳地支撑住了近乎虚脱的忍,让她能舒适地倚靠在自己身侧。

“对不起啊…”雪烛的声音低低地在忍的发顶响起,沙哑,温柔,饱含着能融化冰雪的暖意,那是从未有过的情愫在流淌,“这些日子,让你们…真的很辛苦…”

他的手臂自然而不失保护性地收拢了些,让她倚靠得更加安稳。

隔着薄薄的睡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那份不容忽视的瘦弱和透过衣衫传递出来的、属于过度劳损的冰凉。

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保护欲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腔。

那些家族秘辛、火之呼吸、无惨的诅咒…在眼前这个为了守护他人几乎耗尽体力的蝴蝶忍面前,轰然失去了分量。

没有什么比眼前真实的、脆弱的、让他心疼不已的羁绊更重要。

迷蒙中的忍似乎隐约捕捉到了这近在咫尺的低语,又或许仅仅是感觉到了那份支撑与庇护传递来的暖流。

她并没有真正清醒过来,累积到极限的疲惫如同温柔的网,彻底将她捕获。

她像一只终于找到庇护所、冻坏了的幼兽,发出满足而含混的呜咽,本能地在那片冰冷却令她安心舒适的怀抱里蹭了蹭。

“…唔…因为…”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中呓语,每个字都像是从甜蜜却沉重的梦境边缘艰难挤出的花瓣,“…喜欢…”一个滚烫的词,毫无预兆地落入雪烛的心湖,“…因为…是家人…”

说完这蕴含了无限重量和温暖、又如此自然的几个字后,蝴蝶忍的意识终于彻底沉入了无梦的、安心的黑暗中。

身体的重量完全信赖地交给雪烛的臂弯,小巧的脑袋枕在他的胸口,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随之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彻底的宁静。

她睡着了,在极度的疲惫中,在让她无比安心的港湾里。

雪烛的身体有刹那的僵硬。

那句梦呓般的“喜欢”和“家人”,如同最浓烈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冰封多年的心防。

那些因身世谜团滋生的孤独与寒冷,似乎被怀中这微弱的体温悄然驱散了一角。

他低下头,第一次如此近、如此毫无顾忌地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

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几缕柔顺的发丝粘在光洁的额角,平日里的机敏、好强与毒舌消失无踪,只余下一种毫无防备的、让人心生怜爱的脆弱和纯净。

月光不知何时已悄然挪移,更清亮的光辉透过门扉的缝隙,静静地洒落在两人依偎的身影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室内弥漫着药草的清苦、忍身上淡淡的花香与紫藤花的气息,混合着她清浅悠长的呼吸声,以及他臂弯间传递过来的、另一个生命的温热吐息和心跳节奏…这一切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达心底的暖融与宁静。

那些沉重如山的血脉枷锁、尘封百年的惊天秘密,在这短暂而真实的拥抱面前,仿佛都化作了遥远的背景。

“家人…”雪烛无声地咀嚼着这个滚烫的词语,心口某处坚硬的、冰冷的地方,悄然塌陷了一隅,涌入了带着花香的暖流。

他小心地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尽可能让忍蜷缩得更舒适些。

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和无法言喻的悸动,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伸出另一只手臂,真正的、小心翼翼地环绕住她那仿佛一手就能圈起的、纤细却坚韧无比的腰肢。

入手的感觉那样细瘦,让人心惊。

“呜…”忍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更加满足的、犹如小动物般的嘤咛。

她被这温柔的怀抱与那令人舒适的冰凉彻底安抚,下意识地更紧地向雪烛怀中钻了钻,小巧的鼻尖蹭了蹭他胸前的衣料。

紧蹙的眉宇彻底舒展开,甚至在那沉睡无瑕的睡颜上,隐约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甜意。她含糊不清地、满足地嘟囔了一句:

“…冰冰凉凉…好…舒服…”

这句无意识的、真实的喟叹,如同点燃雪原的第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水谷雪烛心底最深处那片柔软的荒原。

他深深低下头,淡蓝色的眼眸在夜色里熠熠生辉,光芒流转,仿佛有融化的水光在闪动。

喧嚣的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胸口沉稳的心跳,和她清浅绵长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在这片被月光点亮的、药草馨香的静谧里,所有冰冷的谜题都暂时远去,只留下怀中这用尽一生都想守护好的,独属于他的温暖羁绊。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却又无限轻柔地收紧了环抱着她的臂弯,仿佛要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刻入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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