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拘留没能让秦思思清醒,公司声明也没有让她退缩。在出租屋里躺了整整两天后,她看着手机里那些指责她的评论,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
“好,很好......”她喃喃自语,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水渍,“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疯子,那我就疯给你们看。”
她翻身坐起,从行李箱最底层翻出一个旧笔记本。那是她大学时代用的,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图案。翻开内页,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当年的课堂笔记,还有几句少女心事。她的手停在某一页上,那里夹着一张照片——她和方旭在江城大学校门口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都笑得青涩而灿烂,阳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
秦思思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伸手,用指甲狠狠划过方旭的脸。一下,两下,直到照片上的人脸变得面目全非。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安宁。”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寒意。
第三天一早,秦思思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服,浅灰色的针织衫配黑色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还化了淡妆。看着镜子里那个温婉得体的女人,她满意地笑了。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而不是那个在街头撒泼的疯女人。
她拿起手机,找到江城实验小学的公开电话,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很快接通了,是一个温和的女声:“您好,江城实验小学。”
“您好,”秦思思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我是二年级三班方筱云同学的妈妈,我姓秦。”
“秦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秦思思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颤抖,“我想向学校反映一个情况,关于我女儿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前夫,他......他可能在虐待孩子。”
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几秒:“秦女士,您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离婚之后,孩子判给了前夫。开始他还让我见孩子,可后来就完全不让我见了。”秦思思边说边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上周我好不容易见到女儿一次,发现她瘦了好多,胳膊上还有淤青。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才哭着告诉我,爸爸不让她吃饭,还经常把她关在房间里......”
她编造得绘声绘色,连细节都说得有模有样:方旭工作压力大,回家就拿女儿撒气;女儿晚上做噩梦,他却嫌吵不让开灯;甚至还说方旭找了新女朋友,那个女人对筱云也很不好。
“我不敢报警,怕他报复。”秦思思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我真的好担心女儿,她才八岁啊......求求学校帮帮我,至少去看看孩子现在过得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老师显然被这番话打动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秦女士,您反映的情况我们会高度重视。这样,我马上向校领导汇报,今天下午就安排老师去家访,了解具体情况。”
“谢谢,真的太谢谢您了。”秦思思哽咽着说,“请您一定不要让我前夫知道是我说的,我真的很害怕......”
挂断电话后,她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得意。她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开始写下一串号码和地址。
“社区办事处......工商局......税务局......”她一边写一边低声念叨,“一个一个来,方旭,我看你能应付多少。”
与此同时,方旭正在公司开会。
会议室里,市场部经理正在汇报新季度的推广方案,方旭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看向手机屏幕,总觉得今天格外安静——秦思思已经两天没有动静了,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他不安。
“方总?”市场部经理停下来,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方旭回过神:“抱歉,刚才说到哪儿了?”
“关于线下推广的预算分配......”
会议继续进行,但方旭的注意力始终无法完全集中。他想起昨天和女儿视频时,筱云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会议开到一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区号是江城的。方旭皱了皱眉,按下静音键。可电话挂断后,很快又打了过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方旭起身走出会议室。
接通电话的瞬间,一个严肃的男声传来:“请问是方筱云同学的家长吗?我是江城实验小学的教导主任,姓王。”
方旭的心猛地一沉:“我是方筱云的父亲,王主任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方先生,学校接到一些关于您家庭情况的反映,需要和您核实一下。”王主任的声音很客气,但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今天下午三点,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和班主任想去您家做个家访,了解筱云同学最近的生活状况。您看方便吗?”
方旭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王主任,我能问问是什么反映吗?”
“这个......”王主任犹豫了一下,“主要是关于孩子身心健康方面的问题。具体的,等家访时我们再详谈吧。”
挂断电话后,方旭站在走廊里,许久没有动。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大概能猜到是谁打的这个电话。
回到会议室,方旭简短交代了几句便结束了会议。回到办公室,他立刻给秦晓雨打了电话。
“晓雨,今天学校要来人做家访,说是接到反映我虐待筱云。”方旭的声音很平静,但秦晓雨还是听出了其中的疲惫。
电话那头传来秦晓雨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她又想干什么?姐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下午三点,你能带筱云回来一趟吗?有你在,筱云可能会放松一些。”
“当然,我马上请假。”秦晓雨毫不犹豫地说,“姐夫,你别担心,清者自清,学校老师都是明事理的人。”
方旭苦笑:“我知道,只是......”
只是他不想让女儿再次卷入这些纷争。八岁的孩子,应该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不是被迫面对成人世界的丑陋。
下午两点半,秦晓雨带着方筱云回到了家。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路上都格外安静。
“筱云,”方旭蹲下身,与女儿平视,“等会儿学校的老师要来家里做客,她们只是想了解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你要如实告诉老师,好吗?”
方筱云点点头,小声问:“爸爸,是不是妈妈又做什么了?”
孩子的敏锐让方旭心头一痛。他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不管发生什么,爸爸都会保护好你。记住,你没有任何错。”
三点整,门铃准时响起。来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和一位年轻些的心理辅导员。两人都很客气,但方旭能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到审视。
“方先生,打扰了。”王老师微笑着说,“我们就是例行家访,了解一下筱云同学在家的学习生活情况。”
方旭将两人请进客厅。秦晓雨已经泡好了茶,方筱云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一个毛绒玩具。
家访进行得很顺利。老师询问了筱云的作息时间、饮食习惯、作业情况,又看了她的房间——整洁明亮,书架上摆满了童书和绘画工具,墙上贴着孩子的画作。
“筱云,最近睡得好吗?会不会做噩梦?”心理辅导员温和地问。
方筱云摇摇头:“我睡得挺好的,爸爸每天晚上都会给我讲故事。”
“那吃饭呢?有没有按时吃?”
“爸爸做的饭可好吃了,”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上周我们还一起包了饺子。”
王老师与心理辅导员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问道:“那......爸爸有没有对你发过脾气?或者有没有让你觉得很害怕的时候?”
方筱云愣住了,她看了看方旭,又看了看秦晓雨,然后很认真地摇头:“爸爸从来不对我发脾气。我考试没考好的时候,他还会安慰我,说下次努力就好。”
整个家访过程中,方筱云的表现落落大方,说话条理清晰,完全不像一个受到虐待的孩子。两位老师的态度也逐渐缓和下来。
家访结束时,王老师有些抱歉地说:“方先生,真是打扰了。我们也是接到反映才......现在看来,筱云同学被照顾得很好。”
“我能理解学校的顾虑,”方旭平静地说,“作为父亲,我也希望学校能关注每一个孩子的身心健康。只是......”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和前妻的离婚判决书复印件,还有近期她多次骚扰我们的报警记录。如果学校需要,我可以提供更详细的材料。”
王老师接过文件,翻看了几页,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方先生,这些情况我们了解了。学校会做好记录,以后类似的反映我们会更加审慎地核实。”
送走老师后,方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秦晓雨担忧地看着他:“姐夫,你没事吧?”
“我没事,”方旭摇摇头,“只是觉得累。”
是真的累。这种无休止的纠缠,像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马拉松,每一步都踩在泥泞里,拔出来又要陷进去。
他以为这场风波暂时告一段落,却不知道,秦思思的电话已经打到了社区办事处。
“......他不仅不让我见女儿,还威胁我说要是再找他,就让我在江城待不下去。”秦思思对着电话哭诉,“我一个女人,离了婚无依无靠,现在连见亲生女儿的权利都没有了......”
而在另一条线上,她正用变声软件伪装成“启恒科技前员工”的声音,向工商局和税务局举报:“我实名举报启恒科技偷税漏税,做假账,他们那个老板方旭还利用公司资产给自己买豪宅......”
这些投诉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从各个方向向方旭笼罩而来。而此时的方旭,正蹲在女儿面前,轻声问:“晚上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方筱云想了想:“我想吃番茄炒蛋。”
“好,那就番茄炒蛋。”方旭笑着摸摸女儿的头,站起身来时,眼底却是一片深深的疲惫。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