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南海无风。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坚韧”号半潜式钻井平台,已如一枚深深楔入地壳的钢钉。当钻头穿透最后一个致密岩层,一种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声,通过钻杆传导至平台,仿佛大地深处的古老脉搏被骤然唤醒。
中央控制室内,所有屏幕上的压力、流量曲线几乎同时开始剧烈跳动!
“压力骤升!泥浆返出量激增!含油浓度……百分之七十!不,八十!九十五!”监测员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关闭防喷器组外侧阀门,启动油气分离器!调整回压,控制放喷!”周文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澎湃。他紧盯着主屏幕上那条代表井下压力的红线,看着它在安全上限边缘危险而又坚定地攀升、稳住。
平台一侧,早已连接好的放喷管线出口处,一股墨绿色的粘稠液体率先喷出,紧随其后,是混杂着海水的褐色油流,然后……颜色迅速变深、变黑!黏稠、闪亮、散发着浓烈烃类气味的黑色油龙,在阳光的照射下,带着地底亿万年的能量与渴望,挣脱了束缚,咆哮着冲入专用的燃烧臂!
“点火!”随着指令,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在燃烧臂顶端轰然腾起,高达数十米!黑色的烟柱滚滚升腾,映衬着碧海蓝天,形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工业奇观。
深海第一钻,成功出油!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控制室内,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帽子被抛向空中,素来严谨的工程师们互相拥抱,泪光在许多人眼中闪烁。这不是普通的油井,这是中华民族凭自身力量向深蓝索取到的第一桶金!是打破能源枷锁、点燃工业引擎的希望之火!
消息通过加密频道,瞬间传遍整个南海警戒圈,传回舟山基地,传向婆罗洲,传向所有关注此事的神经末梢。
“福建”号航母上,赵安邦看着前方海平面上那冲天的火光与烟柱,嘴角终于露出了连日来最畅快、最真实的笑意。他仿佛能听到,那火焰燃烧的呼啸,是深海巨龙的欢愉吟唱,是积弱百年民族工业心脏重新开始的有力搏动!
“通令嘉奖‘坚韧’号平台全体工程技术人员!通令嘉奖‘福建’号战斗群及所有护航警戒部队!”赵安邦的声音铿锵有力,“这是我们迈向深蓝战略的关键一步!是我们掌握自己命运的开始!”
整个舟山基地和南海前线,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之中。周文博迅速组织技术力量,开始进行油井产能测试和初步稳定工作,准备在条件允许时,连接浮式生产储油装置进行原油储存和外输。
然而,乌金喷涌的喜悦,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外部世界蓄积已久的恶意与恐慌。
东京,军部大本营的会议室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出油了!他们真的打出了石油!就在帝国的眼皮底下!”极端派将领目眦欲裂,“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支那人将拥有近乎无限的燃料!他们的军舰、飞机、坦克将不再受制于帝国的封锁!这是对‘共荣圈’资源计划的致命打击!必须摧毁!立刻摧毁那座平台!”
“冷静!”较为理智的海军将领试图控制局面,“对方防御严密,强行攻击‘出云’号编队已证实代价高昂。而且,根据‘黑田机关’的最新情报,那座平台可能具备一定自卫能力。”
“那就联合行动!”陆军将领拍案而起,“英国人、美国人、荷兰人,他们能坐视支那人独占南海石油吗?立刻联络他们,提议组成联合舰队,进行‘国际维和’或‘自由航行’行动,以绝对武力迫使支那人停止开采,接受国际共管!”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对石油的贪婪和对中国崛起的恐惧,压倒了对未知技术的忌惮。一道道加密电波,从东京飞向伦敦、华盛顿、海牙、巴黎……
伦敦,唐宁街十号的决策变得异常迅速而冷酷。
“中国人证明了他们拥有开采深海石油的能力,并且成功了。”首相放下情报汇总,目光扫过内阁成员,“这意味着,远东的能源格局将被彻底改变。大英帝国在婆罗洲和缅甸的油田利益将面临直接竞争,甚至威胁。更关键的是,一个能源自给、并可能向外输出的中国,将完全脱离我们的掌控。”
“必须制止他们。”外交大臣语气冰冷,“单独行动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但如果是联合行动……日本人的提议很有诱惑力。我们可以以‘维护《九国公约》框架下的中国门户开放政策’、‘保障南海航行自由与安全’、‘防止单方面行动破坏地区稳定’为名,联合向中国(重庆)政府发出最后通牒,同时集结舰队,进行武力示威。”
“美国人的态度是关键。”海军大臣提醒。
“罗斯福总统同样不希望看到一个过于强大的中国出现,那会打破亚洲的力量平衡,影响美国在太平洋的利益。我们可以私下沟通,强调中国此次行动的‘危险性’和‘扩张性’。”殖民大臣补充道。
很快,英日之间秘密接触的频道变得异常活跃,并开始试探美国的意向。
华盛顿,白宫和海军部的态度颇为微妙。
一方面,美国确实不愿看到任何单一国家控制南海资源。另一方面,日本在亚洲的急剧扩张更让罗斯福感到警惕。中国的崛起如果可控,或许能成为牵制日本的力量。
“先生们,我们面临一个复杂的选择。”罗斯福总统敲着轮椅扶手,“是加入英国和日本,对中国的南海行动施加巨大压力,迫使其就范?还是保持相对中立,甚至……暗中观察,看看中国人到底能走多远,能否真的制衡日本?”
“总统先生,中国人的技术来源成谜,那座平台的出现方式更是无法解释。”海军部长低声道,“这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秘密。过早介入,可能会让我们陷入一场无法预料的技术对抗。我认为,可以响应英日的呼吁,派出舰队进行‘观察’,表达关切,但不急于采取实质性封锁或攻击行动。让英国人和日本人先去碰碰钉子,我们伺机而动。”
典型的美国式精明与投机。最终,华盛顿同意派出以“列克星敦”号航母为核心的一支特混舰队,前往菲律宾以西海域“巡航”,并与英日舰队保持“沟通”。
法国和荷兰殖民当局在得到英日美可能联合行动的消息后,如同打了强心针,立刻表示愿意配合,提供基地和情报支持,希望借此机会重新巩固自己在南海的殖民权益,并分一杯羹。
一张由贪婪、恐惧与霸权思维编织而成的大网,正在迅速收紧,目标直指南海的“坚韧”号平台和它背后的力量。外交照会的措辞一封比一封严厉,媒体上的污蔑和煽动愈演愈烈,各国舰队的调动情报雪片般飞向舟山。
“福建”号的指挥室内,刚刚燃起的喜悦被骤然凝重的气氛取代。巨大的态势图上,代表英、日、美、法、荷等国海军力量的红色箭头,正从不同方向,向着南海汇聚。一场远比日本单独试探更危险、更庞大的联合绞杀,已初现轮廓。
赵安邦看着那几乎将南海包围的红色箭头,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终于……都跳出来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他转身,看向肃立的参谋和通讯人员,声音清晰地传遍指挥室:
“命令:‘坚韧’号平台,在确保安全前提下,加快产能测试和稳定工作。命令舟山基地、婆罗洲基地,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命令‘星火’安保力量,加强对南洋各关键节点和华侨社区的防护。命令情报部门,动用一切手段,严密监控联合舰队动向,特别是其指挥官意图和可能的攻击发起信号。”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
“另外,以我个人名义,通电全国,并向重庆政府及国际社会发表声明:南海资源,为中国固有之权益。‘坚韧’号作业,为和平开发,造福国民之举。中国军队有决心、有能力,扞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任何未经我国允许,擅入我南海相关海域,进行武力威胁或挑衅之行为,均视为对中国的侵略,必将遭到迎头痛击!”
“同时,密电‘家里’:狼群已至,战端将启。望‘家里’做好一切应变准备,并予以必要之策应。”
声明强硬如铁,战意凛然如冰。这既是对外部的最后警告,也是对内部的战斗动员。
乌金已然喷涌,昭示着力量与希望。而环绕这希望之火的,是狰狞毕露、试图将其扑灭的联合阴影。一场关乎国运、足以震动世界的深蓝攻防战,随着赵安邦斩钉截铁的命令,进入了最危险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