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山率领的南下船队离开舟山群岛的第五天,一场意料之中却又来势汹汹的考验,同时袭击了舟山本岛和正在航渡中的船队——台风“玛莉亚”。
早在三天前,刚刚具备初步气象监测能力的舟山气象小组(由几名原渔民出身的观察员和廖化的数据分析组成),就通过观测云图、气压变化和接收到的零星外部气象报告,预测到一股强热带气旋正在菲律宾以东洋面生成,并大概率向西北方向移动,可能影响东海乃至台湾海峡南部海域。
预警信息第一时间传达到了赵安邦和各部门负责人手中。舟山本岛立刻启动了防风应急预案:港口内的舰船,包括“定海一号”和所有小型艇只,均被要求加固系缆,必要时转移到更避风的湾澳;岸防工事、雷达站、航空队机库都进行了额外的加固处理;所有露天堆放的重要物资被转移或苫盖;非必要人员被要求留在室内。
与此同时,赵安邦通过加密电台,向正在海上的陈大山船队发出了紧急警报,并提供了台风预测路径和避风建议。
“首长电令:台风‘玛莉亚’预计将于48小时内影响你部所在海域,中心附近最大风力可达12级以上。命你部立即改变航向,向闽浙交界处xx避风锚地全速机动,务必在台风主体影响前抵达!”报务员将电文递给站在“海丰号”驾驶室内的陈大山。
海面上,风浪已经开始明显增大,天空阴沉,乌云低垂。陈大山看着电文,又看了看海图,眉头紧锁。改变航向去避风锚地,意味着至少要多耽误三四天行程,而且那片锚地情况复杂,能否容纳他们这三艘船也是个问题。
“回复首长:我部收到指令,正在评估最佳避风方案。目前海况尚可,我部将加速航行,尝试抢在台风路径边缘穿过……”陈大山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巨浪拍在船头,让数千吨的“海丰号”也剧烈摇晃起来,桌上的海图筒滚落在地。
“舰长!风浪还在加大!前方观测到长涌,情况不妙!”了望哨嘶哑的声音从传声筒传来。
陈大山扶住舱壁,稳住身形,当机立断:“改变命令!遵照首长指示,转向,目标xx避风锚地,全速前进!通知‘乘风’、‘破浪’,跟紧我们!”
船队在海面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顶着越来越大的风浪,艰难地向西转向。然而,台风的移动速度和强度超出了预期。
就在舟山本岛和南下船队都在与台风赛跑时,黄杨尖雷达站捕捉到了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
“报告指挥部!收到国际遇险频率求救信号!方位……东南偏南,距离约150公里!信号很弱,内容……是英语!重复,是英语求救信号!”雷达员兼通讯监听员大声报告。
指挥室内,赵安邦神色一凛。150公里外,那已经接近台风影响的核心区域了!
“能识别身份吗?”
“无法完全识别,信号断续,只听到‘…SoS… mV… Star… engine failure… drifting…’ (求救… 星号轮船… 引擎故障… 漂流…)”
一艘外国商船,在台风中引擎故障,失控漂流!这几乎是灭顶之灾。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赵安邦。救,还是不救?
舟山本岛的舰艇自身难保,正在避风。“定海一号”虽然性能强大,但在这种极端天气下出动,风险极高,而且消耗巨大。南下船队更是自身处境危险。去救援一艘外国船,尤其是之前还有过冲突的英国船(“Star”可能是船名的一部分,常见于英国商船),值得吗?
赵安邦几乎没有犹豫。他脑海中闪过的,不仅是国际人道主义精神,更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战略考量。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向外界展示他们并非狭隘的武装力量,而是拥有责任感和担当的、文明的力量的机会!这能极大地扭转被列强刻意渲染的“神秘”、“危险”的负面形象,赢得国际舆论,尤其是普通民众和一些中立国家的潜在好感。
“救人!”赵安邦斩钉截铁,“命令!‘定海一号’立即做好紧急出航准备,加注燃油,检查所有水密舱和稳定系统!命令航空队,气象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立即起飞一架初教-1,前往求救信号海域进行侦察,确认目标位置和状况!命令医疗队,做好接收伤员的准备!”
“首长!太危险了!”徐天翔忍不住劝阻,“‘定海一号’是我们的根基啊!”
“正因为它是我们的根基,才要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赵安邦目光坚定,“执行命令!”
一时间,整个舟山基地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与防风应急状态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紧张与决绝。
一小时后,风浪稍歇的间隙,一架初教-1冒险强行起飞,飞行员是高远。他凭借高超的技术和勇气,在狂暴的气流中艰难飞行,最终在预定海域发现了一艘倾覆近半、桅杆折断、正在巨浪中无助翻滚的万吨级货轮——“银星号”(Silver Star),悬挂英国旗。高远冒着失速的风险低空通场,看到了趴在残破舰桥上挥舞着白布呼救的几名船员。
情报传回,情况万分危急。
“‘定海一号’报告,准备就绪,请求出航!”叶小舟的声音从港口传来。
“准许出航!任务:救援‘银星号’船员!注意安全,随时保持通讯!”赵安邦下达了最终命令。
在无数人揪心的目光中,“定海一号”如同灰色的巨鲸,逆着风浪,毅然决然地冲出了避风港,驶向那片黑暗狂暴的死亡之海。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是舟山所有人度过的最漫长的时光。指挥中心里,只有无线电里传来的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风噪和叶小舟嘶哑报告的声音,描述着与台风搏斗、靠近失控货轮、释放救生艇、在滔天巨浪中艰难接驳船员的惊心动魄的过程。
“……已成功接驳第一批船员……共22人……货轮正在快速下沉……正在尝试靠近救援剩余人员……一个巨浪!小心!……”
每一次通讯中断,都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直到天色将明,风势略有减弱,叶小舟疲惫却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终于传来:“报告指挥部!救援行动结束!‘银星号’已沉没。我舰成功救起……救起四十八名船员!包括船长和大副!我方……无人伤亡,舰体轻微损伤,正在返航!”
指挥室内,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当“定海一号”拖着疲惫的身躯,载着四十八名惊魂未定、大多带伤的英国船员缓缓驶回定海港时,码头上聚集的人群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医疗队迅速上前,将获救船员接往医院救治。
“银星号”船长,一位头发花白的英国老航海家,紧紧握住前来探望的赵安邦的手,老泪纵横,用生硬的中文夹杂着英语不停说着:“谢谢……谢谢你们……上帝保佑你们……我以为我们死定了……”
这一幕,被有心和无心的人看在眼里。很快,一则关于“中国舟山地方武装,不顾自身危险,在超强台风中英勇救援英国遇难商船”的消息,开始通过获救船员的渠道,以及根据地有意无意的对外释放,迅速传播开来。
原本因为“定海一号”巡航和强硬驱逐事件而对舟山势力充满警惕和敌意的西方舆论,首次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人道主义的光辉,某种程度上暂时掩盖了政治的猜疑和军事的对抗。
赵安邦站在码头,看着正在接受检修的“定海一号”,和那些被妥善安置的英国船员,心中明白,这次救援行动的价值,远不止于拯救了四十八条生命。它是一次成功的战略公关,是一次“软实力”的展示,为他在错综复杂的国际局势中,赢得了一份难得的道义资本和喘息空间。
台风过去了,留下的不仅是满目疮痍,更有一枚在风暴中淬炼出的、闪耀着人性与智慧光芒的勋章。而这枚勋章,将在未来的博弈中,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