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句带着孩童般哭腔的还给你响起之际,心魔老祖猛地喷出一口腥臭的胃液。随着暗绿色的液体重重摔落在地,赤裸的上身布满狰狞的伤口,以及那暗绿与黑褐相间的腐蚀痕迹。她们的面容已被啃噬得面目全非,原本白皙的肌肤下露出猩红的肌肉组织,被胃酸腐蚀得呈现出诡异的黑绿色泽。
眼球因剧烈震荡冲击而凸出眼眶,唯有眉宇间的轮廓还依稀可辨——一个是桃儿!当视线落在另一具女尸嘴角那颗熟悉的唇边痣时,真涯子的心脏骤然紧缩——是锦儿!可她的鼻子去哪了?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他颤抖着复又看向了桃儿,却仍能看到桃儿外翻的嘴唇里,原本洁白的皓齿不知何时已变得枯黄脱落,仿佛被某种邪术瞬间夺走了青春。
强烈的悲恸让他几乎窒息。目光所及之处,却更令人心碎——她们胸腹间被啃噬得皮开肉绽,下半身就只剩下森森白骨,五脏六腑早已荡然无存。道袍撕裂的声音划破死寂,真涯子颤抖着将她们残破的躯体小心翼翼包裹起来。发丝间残留的胃酸凝结成块,曾经柔顺的青丝如今黏连成团。
他强忍着悲痛,轻轻拭去那些污秽的黏液。泪珠滚落在桃儿与锦儿的颈间。他轻轻拭去她们脸上的暗绿瘀血,将包裹好的尸身仔细绑在背上。当最后一个绳结系紧时,他声音嘶哑得已不成了调:桃儿,锦儿...我们——回家!
想走?心魔老祖歪着头,发出尖利的嗤笑: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把戏,也敢在老祖面前放肆?那声嚎叫般的厉喝陡然拔高,像泼妇骂街般刺耳,给给本座留下!
此刻的真涯子仿佛已失去知觉,或许心已死,又似被远古怨念摄去了心神。他呆立原地,恍若未闻。他木然凝视着眼前翻腾的黑雾,看着那张由惨绿与猩红交织的毛脸在雾气中浮现。当狰狞的笑容咧开的刹那,无数血箭自魔躯中陡然间暴射而出!
血色箭矢前端骤然化作万千骷髅阴兵,张着血盆大口,森白利齿间寒光闪烁,摇头晃脑间挥舞着森冷钢刀直取真涯子面门。黑雾魔躯紧随其后,扭曲的面容裂开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裹挟着腥风血雨呼啸而至。未及近身,那狂暴威压已如实质,将真涯子胸前道袍寸寸撕裂……
千钧一发之际,天地间骤起龙吟,紧接着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音波所过之处,阴兵魔影瞬间如琉璃般崩碎,钢刀阴兵尽数化作齑粉。那团黑雾魔躯仓皇格挡,仍被余波掀翻数十丈,翻滚间,真涯子瞳孔骤缩——那怪物双臂竟生满了黑绿相间的狰狞毛发!
这孽障竟是只魔猿!那心魔厉啸再起,怨念如潮水般涌来,攻势愈发狠厉。真涯子心神恍惚之际,一时不察,险些被其怨念所控。危急关头,丹田内映魔镜突绽清光,将那心魔猛然掀落悬崖。那妖物顿时暴跳如雷,万千戾气凝成血色咒文,幻化出漫天血刃破空袭来,直取真涯子命门!
真涯子纵身而起,衣袂翻飞间倏然凌空而立。双手合十作仰观星斗状。霎时梵音阵阵,六字真言响彻云霄。忽又展臂如九天揽月,道家九字真言自十方响起,随即破空而出: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生死顿悟往往源于至悲至痛。电光石火间,毕生感悟如江河奔涌。太乙玄功与佛门真意在灵台须臾交汇,终臻万法归一之境。此刻真涯子竟在此绝境之中,将那太乙神术与佛门真言融会贯通。九字真言各显神通:临字定心神,兵字聚元气,斗字燃战意,者字愈创伤,皆字通人心,阵字破虚妄,列字掌时空,前字驭五行,行字达天人。
其中尤以临字诀稳如磐石,兵字诀生机勃发,斗字诀勇猛精进......九字真言与先前六字梵音相生相济,交相辉映,终成降魔无上法门,顿时化作煌煌天威——魔猿血咒撞上这天地正气,登时如冬雪遇骄阳。凄厉哀嚎声中,那千年魔障终现崩解之象。
真涯子身形凌空而立,衣袂翻飞间倏然后仰,双臂舒展似拥万法归宗。就在他结印的瞬间,佛道两家真言在虚空中交织成阵归位的刹那,其胸前骤然凝出一幅三尺见方的五行阴阳八卦图。图中阴阳双鱼在阵眼处急速轮转,随着他双掌猛然合十,一道璀璨金光自指尖迸射而出,直贯阴阳鱼眼中央。
霎时间金芒暴涨,那阴阳鱼阵中赫然浮现出佛门卍字真言。金光梵文交相辉映之际,随着一声清叱,那方铭刻佛道真谛的八卦阵图迎风见长,携万钧之势朝那癫狂的心魔老祖轰然压下。
但闻天地间只余一声轰鸣,烟尘散尽后,唯见百丈巨坑赫然显现。真涯子怔立坑边,恍惚间竟怀疑方才那上蹿下跳的魔影是否真实存在——所谓心魔,莫非就是这般自取灭亡的狂徒么?只见坑中正躺着几段焦黑残骨——正是那作恶多端的心魔老祖最后之痕迹。
真涯子跃入深坑翻寻半刻,靴底碾过尚带余温的焦土,终在废墟中寻得丈余残骨。那狰狞头骨与左腿骨尚存,其余尽数化为齑粉。两个空洞的眼窝仍泛着幽光,不过尔尔…玄铁靴更不解心头之恨,重重一脚踏碎那段腿骨,骨渣在罡风中尽数化作青烟消散……
真涯子盯着这些沾染上古凶怨的残骸,突然暴起一脚将头骨踢飞:装神弄鬼的孽畜!也配在此划分西东?!还本座!我呸——只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魔物,此刻只剩半幅残缺骨架…
九尺玄铁束妖索破空而出,鞭影如龙。挟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向残尸。每记抽打都带着桃儿溅在青石阶上的血,裹着锦儿被撕碎的罗衫残片。这一鞭为桃儿!这一鞭替锦儿…每记鞭笞都伴着切齿痛骂,方才不是叫得欢实么?你倒是继续叫啊!我让你叫!让你叫……
孽障!真涯子挥舞着九尺玄铁索,鞭影如暴雨倾泻。每记抽打都裹挟着桃儿与锦儿的血泪,玄索破空之声里,他仿佛又听见魔头昔日的猖狂叫嚣,手中力道更添三分。
残骨在鞭笞中迸溅火星,却再不能如生前那般闪转腾挪。真涯子眼中寒芒更盛,玄索化作道道黑虹,将积压的愤懑尽数倾泻在这具再不会叫嚣的躯壳上。现在怎么不躲了?我让你躲!让你躲…玄铁索在尸骨上迸出点点火星,仿佛要将积压的愤恨尽数倾泻。
那真涯子面色阴沉地对着那奸杀桃儿姑娘与锦儿的所谓心魔老祖,那只魔猿尸体便是又一顿猛抽——一鞭,两鞭,三鞭,四鞭,五鞭……为什么没有闪?孽畜!岂容你如此张狂!岂容你如此嚣张!岂容你如此鬼哭狼嚎……为何不闪了?你先前不是上蹿下跳颇为活跃吗!我让你杀猪般鬼叫~
掌中玄铁索狠狠缠住颈椎骨猛然勒紧,索尾扫过之处,焦骨寸寸龟裂。直到残骸彻底化作齑粉,他仍攥着索柄一顿猛抽——那些凄厉惨叫犹在耳畔,可此生,再无缘得见那可怜的桃儿与锦儿了……
山风卷着骨灰掠过道袍下摆,真涯子忽然怔住。坑底月光如水,哪还有什么魔头?不过是个自困心牢的可怜虫罢了!他一把甩开那束妖索转身离去,背后深坑里,最后一点磷火正在被晨露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