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漫过腰际时,他听见骨骼在杀意中铮鸣。从白狐晨曦到黑衣云梦,再到白衣若曦——三世情缘积累的执念早已融入血脉。而早在八年前,那孽畜竟敢对自己的若曦动手!致使如今她仍被困在那方鬼壁画之中……
真涯子突然暴起一剑劈开水面,惊起漫天水雾。多年修道压制的戾气在此刻喷薄而出,什么水元真人的教诲,什么天道轮回的警示,都比不上恍惚间由潭底传来的声声泣血哀鸣。
潭水越来越暗,像化不开的血。真涯子知道,在那最黑暗的深渊处,不仅有云梦支离破碎的魂魄,更藏着那个早该下无间炼狱的那个畜生。剑锋划过水流的声音,恰似三百年前云梦对那个孽畜尚未完成的那场报复。而今,他要亲手把这两段纠缠的因果,永远葬在这玄渊之底。
玄渊深处翻涌的暗流,恰似真涯子眼中燃烧的业火。此去不仅要斩断云梦的枷锁,更要让那肮脏的杂碎之残魂明白:有些红线,跨过即是永劫。有些血仇,你不死便不休——一切代价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且看那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鞋之理?有吗?
你逃得掉吗?你躲避的了吗?无非是找不找你,何时去找你,仅此而已。留你条狗命多活几天,终年藏匿于幽暗潮湿之地,你有何嚣张之资本?你可敢将你那狗头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且让道爷观你那无惧无畏之阳刚之气?强施于人的诸般苦痛,皆成了你的快感与自夸的谈资?你那不堪且拙劣的演技和卖弄的伎俩,难道不觉得这笔烂账,早该进行彻底的清算了吗?……
看来是掌门多虑了。真涯子凝视着墙壁上晃动的剑影,仿佛看见了仇人狰狞的面容。当年那个在艾无言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道士,如今已将这具躯体淬炼成最锋利的复仇之刃。而此刻这剑身的嗡鸣,恰似他胸腔里躁动的杀机。
脑海中《渡人经》的竹简突然哗啦作响,真涯子抬手按住狂颤的卦签。玄渊潭上方的夜空隐约泛起血色,他倏然起身,道袍在真元激荡间猎猎翻飞。青铜签面上大凶二字正渗出暗红微光,与当年云梦陨落时的天象如出一辙。
终于...他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血符,十八道封印应声而裂。远处传来地脉崩裂的轰鸣,整座玄渊潭的镇魔铃同时炸响。
此刻玄渊潭底,艾无言的狂笑震落山崖碎石:牛鼻子!你的破阵...话音戛然而止。他扭曲的魂体突然凝固,只见潭水倒卷成通天水幕,真涯子的剑锋正抵在他眉心三寸。卦签幻化的三千道锁魂链已缠满孽障周身,每道符文中都跳动着太乙神火。
此剑,乃代你娘云梦向你这败类中渣滓问好!真涯子剑诀微转,三百年积攒的无尽恨意如怒涛般随剑芒喷涌而出。刹那间劈出的三百剑于空中留下道道残影,待最后一剑劈在其天灵处,片刻沉寂后,轰然一声巨响,零碎的肉块四散飞射……那孽畜艾无言最后看见的,是对方眼底那片比玄渊潭更深的血色……
随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真涯子如梦初醒般从恍惚中抽离。方才神游太虚的幻境消散,唯有那玄渊潭水刺骨的寒意,与对那孽畜艾无言的千刀万剐之心是那样的真实。那深入骨髓的杀意,莫非早已在心底蛰伏多时?
当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蒲团上,真涯子盘坐的身影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指节泛白地攥着道袍下摆,脑海中回响着水元真人在思林殿的嘱托。忽然,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若那孽畜艾无言当真真能破阵而出,倒省得我费心去寻那破除封印之法。
这位紫袍道人虽满腔仇火,却非鲁莽之辈。救若曦肉身与渡云梦魂魄同等紧要,岂能为一时之愤而误了大事?那孽畜难不成还能带着玄渊潭一起逃之夭夭?自掌门处归来后,他始终悬心一事——若救出云梦却寻不得镇压那孽畜之地,又当如何?
铜炉中的安神香明明灭灭,却压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杀意。三百年了,自云梦仙子魂散玄渊潭那日起,他自轮回幻境得知一切真相后,每日都在等待这一刻。指腹摩挲着袖中冰凉的青铜卦签,太乙神术的符文在经脉中流转——这是他在梵音幻境用半条命换来的机缘。
安神香爆出的轻响,映得真涯子眼中寒芒更盛。食其肉寝其皮?可惜那杂碎仅剩一缕残魂!那般痛快倒便宜了那畜生!想到那孽畜艾无言残魂尚存于世,道人指节已捏得青白。纵无掌门嘱托,他又岂能容不共戴天之仇敌多苟活半刻?
三载苦修终有所成。轮回幻境中参悟的太乙神术,梵音幻境归来后所得的古镜照妖映魔,此刻都在袖中隐隐发烫。当年那柄刺穿云梦心口的墨玉剑,很快就要捅进它主人的咽喉了。
时辰将至啊......真涯子忽然轻笑,惊飞檐角铜铃。那孽畜艾无言永远都不会明白,若非云梦仙子魂印相护,它早该在业火中哀嚎多年。而暗处那双染血的眼睛,已为此刻等待太久——久到连仇恨都淬炼成了冰冷的杀意,真涯子踏碎窗棂纵身跃入夜色……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既然种下恶因,就休要妄想逃脱恶果。那些机关算尽的阴险狡诈之下作手段,终将成为埋葬尔等的坟土?亦或是连那曝尸荒野皆成你之最大的奢求!竟还奢望能得以善终?痴人说梦!还妄想死后得以安宁?魂飞魄散才是你注定应得的归宿……
纵使你藏得再深能藏匿一时,难道还能人间蒸发不成?真涯子思绪翻涌间,竟已再次入定神游。一念闪过,这位素来杀伐决断之人,神识已飘回数年前亲手捣毁的泣血坡。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正一次次疯狂捶打着孽障艾无言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