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染天际,草浪翻涌着青翠,远处山丘如卧龙盘踞,几株苍劲古柏擎天而立。鸦群掠过苍茫暮色穿林而过,凉风卷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蜿蜒古径尽头,忽现点点萤火,在薄暮中明灭不定。
真涯子踏着斑驳石阶前行,忽见一位银须老者立于道旁。他执礼相询:敢问老丈,此处可是黄仙坟总堂?老者抚须而笑,遥指四周层峦深处:这百里丘壑皆属黄仙坟地界。手指忽而前伸又指向那远处连绵的楼阁:瞧那飞檐斗拱处,便是了。
转过山坳,但见朱漆大门前两个垂髫小童正自嬉闹。真涯子方欲开口,忽被两童子捉弄,扬了满身草屑。只得摇头苦笑时,门内转出个云鬓斜挽的妇人。素纱罗裙随风舒卷,莲步轻移间已按住顽童:老三,老七、休得无礼!她轻斥孩童,随即向真涯子盈盈施礼:贵客临门,小儿顽劣,万望海涵。转身致歉间,眸中映着晚霞流光……
寒暄间听闻真涯子欲见族长黄礼,少妇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引路时碎步生香,廊庑间族人往来如织,穿过喧嚷前院后低语道:外子黄智掌着前堂事务。原是二当家黄智之妻。真涯子恍然,拱手道:原是二夫人亲迎,失礼了。
穿过三重月洞门,曲径通幽处,正堂鎏金匾额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妇人入内通传许久,方见个黄面短须的汉子大步踏出。此人双目如电,未等真涯子施礼,来人已抱拳朗声笑道:贵客远来,黄智有失远迎!真涯子还礼道:冒昧叨扰,还望见谅。四目相对时,彼此皆在打量对方眼底深浅。
茶盏方温,忽见黄孝忠自屏风后冲出。真涯子指尖轻叩案几,目光却掠过他身后,嘴角微扬:孝忠兄别来无恙?黄孝忠下意识捂住断尾处,面目陡然狰狞爪牙毕现:姓真的!本仙今日定教你......
放肆!黄智拍案而起,只见他铁青着脸怒喝道:竖子安敢在贵客面前狂吠?黄智袖中隐现利爪寒光,只见他急道:二叔,此人......
住口!黄智厉声打断,讨封不成便怀恨在心,胆敢在老夫面前撒野,修得那几百年道行都喂了狗不成?
那黄孝忠顿时萎了气势,捂着后臀嚷道:本仙的......
竟还有脸自称本仙?黄家颜面都被你给丢尽了!还不与我退下?
黄孝忠目眦欲裂,捂着伤处厉声嘶吼:纵使千般不是,这厮心狠手辣。竟敢毁我仙根……只见那黄孝忠双目赤红,浑身颤抖,显然已怒至极点。黄智更是须发皆张:自作自受!今日断你仙根,来日才好断了你那惹是生非的念头!免得在外丢人现眼。黄智大手一挥,还不速速退下?
黄孝忠眼中凶光毕露,迸出那淬毒般的利刃射向真涯子,真涯子却从容拂袖:孝忠兄若有指教,在下随时恭候。黄孝忠狠狠啐了一口,摔门而去,那门框都被震得簌簌作响。混账东西!黄智对着远去的背影怒骂一声,转身向真涯子长揖到地:让贵客见笑了,这孽障......
真涯子广袖轻摆:因果循环,自有定数,黄前辈不必......话音未落,内堂深处忽然传来悠长的青铜鸣响。只见那青铜月洞门吞吐着氤氲仙气缓缓开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踏云而出。
雾气散尽处,慈悲中透着凛然威仪的老者飘然而至。真涯子顿觉灵台清明,但见老者眉间悬着日月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仙风道骨。正是那黄族大仙黄礼。
晚辈真涯子,拜见黄老前辈。真涯子执弟子礼。
黄礼虚扶,含笑还礼道:老朽闭关期间诸事已悉,道长远道而来,令我黄族蓬荜生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二人正寒暄间,黄礼突然目光如电射向黄智:那孽障归你管教,若再放肆,定不轻饶!黄智连连称是。前辈言重了。真涯子再施一礼,还请恕晚辈冒昧打扰。
实不相瞒,黄礼捻须长叹:前些时日那灰常道屡设毒计,设局陷害,幸得老朽识破。不想此孽障贼心不死,竟挑动四大家族齐聚我黄仙坟总堂施压......说着意味深长地望向黄智。真涯子心下了然——这黄智果然人如其名,眼藏乾坤那对眸子一转便是千般算计。难怪白仁前辈曾说黄仙坟一事能化险为夷,想必正是此人之功。
真涯子正色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前来,是为告知前辈,五大家族接连遭难,皆因灰常道贪得无厌,野心勃勃所致。如今狐白二族已明真相,待晚辈从中斡旋,定能化解干戈。只是......他稍作停顿,唯独柳族族长柳信至今行踪成谜,而蟒常二族与灰常道勾结之事已证据确凿。灰族更是自食恶果。还望前辈明鉴。
黄礼虽早知灰族覆灭之事的大致缘由,可当真涯子云淡风轻地道出其中细节时,仍令他心头一震。他神色肃然,郑重拱手道:五族纷争多亏道长斡旋。在下与狐族白仁交情匪浅,日后定当携手共维五族安宁。今日略备薄酒,聊表谢忱,还望道长赏光!
真涯子本欲告辞,见黄礼诚意拳拳神色恳切,只得应允。宴席之上,百余黄族精英济集一堂,个个气度不凡,唯独不见那黄孝忠踪影。真涯子暗自苦笑:想必那厮正躲在暗处苦修,盘算着如何报复吧。
酒过三巡,黄礼举杯高声道:今日得蒙真涯子道长莅临,实乃我族之幸。道长化解五族干戈,促成五族和解,功德无量。诸位当以师礼相待,他日江湖相逢,切莫失了礼数。
众长老皆知灰族覆灭始末,对这位看似寻常的道士更添敬畏,纷纷上前敬酒。真涯子连连谦辞,却见在座长老皆神色恭敬。原来灰族覆灭的惨状早已传开,此刻无人敢小觑这位看似平和的道长。
宴毕,黄智引着微醺的真涯子前往客房。月色如洗,清风徐来。途经庭院时,忽见井边柳下立着位黄衫少女,正焚香拜月。少女闻声回首,见有生人,慌忙整理衣袖。夜露沾衣,更显其娇怯之态。她羞怯地躲到廊柱后,却又忍不住偷眼打量,纤指无意识地捻着朵野花轻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