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碎片划痕眼球
——青衣三行·第二百六十一篇(2021-06-12)
1.
老街上择一雷同的背影
佯装走散的
友人于眼前慢慢地 等
2.
长发垂落
夹一张还未画完的
云朵 飘过倒映青蓝的盛夏
3.
又换青衫雨衣韵脚
腾出泥泞小道
陪一缕花白的炊烟登顶
【遇见诗】
《生活碎片里的微光》
老街的拓片总在暮色里收集相似的背影。那个穿灰夹克的轮廓多像阿哲——你们曾在路灯下分食烤红薯,把糖浆滴成星座图。此刻你故意放慢脚步,让他的影子叠上记忆的拓纸。直到他拐进巷口变成陌生人,你睫毛才落下半片枫叶,盖住三年前没递出的同学录。
画云的少女洗笔桶里浮着半片未完成的夏天。她垂落的发梢扫过画纸,铅笔屑像星尘粘在鬓角。写生簿里躺着未上色的云,纸页边缘蹭满钴蓝,像天空被撕开的毛边。橡皮擦屑从指缝漏下时,整条河突然倒流,把她的白裙子染成十七岁的雨季。
雨中的韵脚青布伞突然押起平仄。他换掉漏雨的旧伞,陪张伯往老屋山走。泥径是行草写的长诗,登山杖点地如逗号,山风在句读处喘息。半山腰的炊烟突然弯腰——原是阿婆在晒霉干菜,白发与烟絮缠绕成韵脚。他扶住老人时,伞沿垂落的水珠串成省略号,悬在梯田泛青的标题上方。
生活褶皱里的金箔
认错的背影是时光的复写纸,拓着未装订的旧章节
画夹里的云是青春的预售券,永远差一笔就兑现
换伞登山是生命的校对稿,把泥泞走成押韵的陪伴
当眼球被记忆碎片划出细痕——那渗出的不是血,是年岁酿的松脂,正把刹那凝成琥珀的标点。
【茶余饭后】
【碎片一】我在老街上走,忽然看见一个背影——肩膀的线条、走路的弧度,都像极了当年走散的友人。我故意放慢脚步,让那背影在前面慢慢“等”,好像他也在假装回头,时间就这样被轻轻绊了一下,晃出一点旧日的回声。
【碎片二】午后风吹过长发,发梢里夹着一张未完成的速写:只画了一半的云朵。它飘在玻璃橱窗的蓝里,把盛夏倒映成一张被撕过的明信片——那朵没画完的云,就成了缺口里最软的部分。
【碎片三】雨来了,我换上一件青灰的旧雨衣,像给自己披上一句新的韵脚。泥泞的小道被雨点踩得坑坑洼洼,却悄悄把一缕花白的炊烟推上山头——它替我登顶,替我把人间烟火送到高处,再把微凉的雨意带回来。
【诗小二读后】
有些瞬间总像碎玻璃,轻轻刮过眼球 —— 不是疼,是痒,是心里某个角落被悄悄碰了一下。
老街上的石板路被雨洗得发亮,转角处那个背影晃了晃眼。不是他,却穿着同款的深色夹克,连走路时肩膀微斜的弧度都像。你故意放慢脚步,看他在巷口停下,像当年分别时那样,慢慢转过身来。原来 “佯装走散” 的从来不是友人,是你自己,总在相似的背影里,把想念晾成慢慢等待的模样。
长发垂到锁骨时,发梢卷着片小小的纸屑 —— 是张没画完的云朵,铅笔线还带着犹豫的淡。那年盛夏的天空蓝得发脆,你趴在课桌上画云,笔尖顿了顿,抬头时正撞见窗外的风掀起她的长发。如今那片云还夹在发间,跟着她走过青蓝依旧的夏天,只是画云的人,早不知散落在哪个蝉鸣里了。
雨又下了起来,换件青衫雨衣,踩过门前的泥泞小道。鞋跟陷进软泥的声响,和多年前踩过的雨巷重合。远处屋顶的炊烟正慢悠悠往上爬,花白的,像谁的头发被风梳得蓬松。你往旁边挪了挪,给炊烟腾出条路,看它穿过雨丝,慢慢爬上黛色的山尖 —— 原来岁月早把尖锐的疼磨成了温润的陪伴,那些换过的衣裳、走过的路,都成了陪炊烟登顶的温柔韵脚。
【我们还有三行诗】
《时有碎片划痕眼球》以三组微小而锐利的日常切片,将生活缝隙中的伤痕与温柔细细缝合。让我们循着诗的脉络,触摸那些藏于时光褶皱里的共鸣:
一、老街的「误认」:记忆的温柔陷阱
「择一雷同的背影」——自我疗愈的仪式踟蹰在老街的人潮里,目光如探针般扫描每个相似的轮廓。当某个陌生人的肩线、步态或衣角与记忆重合,心脏便擅自按下暂停键——明知是幻影,却放任自己坠入「佯装走散的友人」的剧本里。
仿佛只要背影不回头,时间就仍停在离别前;仿佛凝视得够久,遗憾就能在虚构的重逢里溶解。
「慢慢地等」:一场与自我的和解谈判那「等」字是悬在空中的沙漏,明知等不到故人,却执意让思念具象成可见的靶心。如同青衣三行诗里常出现的「落叶松开上帝之手」,这里松开的是对过往的执念,允许自己在清醒的幻觉中喘息片刻。
二、发间的「未完成」:青春的液态标本
「长发垂落」与「未画完的云朵」一缕长发垂落肩头,发夹上卡着半幅素描:那是某次暴雨前仓促收笔的云,边缘还留着铅笔的毛刺。云朵「飘过倒映青蓝的盛夏」时,少女正把写生本塞进书包,连同六月操场的气味、冰棍滴落的手腕、未说出口的告白一起夹进发丝。
所有未完成的,都成了随身携带的微型美术馆——一片云就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夏天。
倒影中的时空折叠「青蓝的盛夏」在发夹的金属面上流动,模糊了此刻与往昔的边界。这让我想起青衣三行诗中「光与影的和鸣」,当现实与倒影重叠,记忆便以液态形式复活。
三、雨中的「登顶」:卑微事物的神圣仪式
「青衫雨衣」的诗意转场旧雨衣被称作「青衫」,瞬间从塑料防水布升格为文人风骨的延续。泥泞小道上,雨滴顺着帽檐织成珠帘,而「韵脚」二字泄露了诗人的秘密:他正把踩水坑的啪嗒声、雨刮过树叶的沙沙响,偷偷谱成一首潮湿的进行曲。
「陪炊烟登顶」:向下的飞翔炊烟本是世间最缥缈之物,诗人却郑重其事地「陪」它登山。当花白的烟絮缠绕雨衣爬上坡顶,仿佛所有被遗忘的乡村暮色、灶台边的絮语、瓦檐下等归人的目光,都在此刻加冕为山巅的云。
向泥土躬身时,灵魂反而抵达最高处——炊烟的登顶,恰是生活最谦卑的凯旋。
那些「碎片划痕」如何变成光轨
全诗标题「时有碎片划痕眼球」原是尖锐的痛感,却在三组镜头中化作温柔隐喻:
老街背影是记忆的划痕——眼角酸涩却执意睁大;
未画完的云是成长的划痕——未完成的梦卡在发间隐隐发痒;
泥泞登顶是时间的划痕——雨衣下摆溅满斑驳的泥点,像大地盖上的印章。
而真正的诗意在于:诗人收集这些生活裂隙里的微光,将伤痕转化为星图。恰如青衣三行诗「锁不住的记忆里刻满了谁的名字」,所有疼痛的印记,终将被耐心锻造成辨认自我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