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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线的轮廓终于彻底消失在身后,连同那股混合着海水腥咸与战场铁锈般的血气,也被山野间渐起的风吹得无影无踪。杨亮一直紧绷的后颈肌肉稍稍松弛了一些,他抬起手,向前方茂密的林线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整个队伍如同一个疲惫却依旧警觉的生物,应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默默转身,面朝内陆层叠的群山,保持着沉默的警戒。

“转向,”杨亮的声音带着久未饮水的沙哑,但足够清晰,“回蹄印谷。”

他们没有再继续向北做那无谓的伪装,而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折向东南方向,一头扎进了墨绿色森林的边缘。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包裹了他们,成了最可靠的庇护。队员们对这条隐秘的小径熟悉得如同自己掌心的纹路,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脚步也能灵巧地避开盘根错节的树根和黑暗中突兀隆起的岩石,只有驮驴沉重的呼吸和蹄子踏在松软泥土上的闷响,打破着林间的寂静。

在密不透风的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领头的弗里茨停了下来,举起拳头示意。前方是一面爬满了厚厚藤蔓的山壁,在黑夜里看起来与周围别无二致。弗里茨回头看了杨亮一眼,得到默许后,才伸手拨开那些坚韧的枝条,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入口。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岩穴,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干草的味道。他们的七头驮驴正安静地待在角落里,慢吞吞地嚼着事先备好的草料,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在黑暗中等待的命令。洞穴内部还算干燥,角落里堆着几个用油布盖着的木箱,存放着预先储备的少量粮食和清水。这个地方极其隐蔽,从外部几乎无法察觉,显然成功躲过了艾图尔那些探子的眼睛。

一进入这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那强行压抑了一路的疲惫和伤痛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上来。队员们互相帮着忙,费力地卸下身上沉重的板甲。金属甲片碰撞的铿锵声在狭小的洞穴里显得格外刺耳,夹杂着人们卸下重负后压抑的呻吟和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火把被点燃,跳动的光芒映照出几张沾满污垢和血渍的脸。杨亮看到奥托左肩的锁子甲已经被暗红色的血块黏住,汉斯用布条胡乱缠裹的右手虎口处,仍有血水在不断渗出。

杨亮走到一头驮驴旁,从特制的皮囊里取出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打开后,里面是母亲杨老太太精心准备的东西:干净的、略显粗糙的亚麻布绷带,一罐用猪油和几种已知有止血消肿效用的草根树皮混合熬制的暗绿色药膏,散发出一种苦涩又略带清香的气味,还有一小瓶浓度颇高的蒸馏酒,用于在敷药前冲洗伤口。这里没有神奇的法术,只有依靠代代相传的经验和这片土地上能寻到的物事,所能做到的最切实的救治。

清洗,敷药,包扎。过程简单甚至显得有些粗暴,带来的疼痛让强壮的汉子们也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发出咯咯的声响,或是从牙缝里倒吸着冷气。但负责包扎的人动作却稳定而有序,没有人抱怨,只有沉重的呼吸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处理完伤势最重的奥托和汉斯,杨亮安排了两人在洞口隐蔽处轮值守夜,其余的人几乎是一裹上带来的羊毛毯,靠着冰冷的岩壁,就立刻陷入了昏睡之中。洞穴里很快被深沉而均匀的呼吸声填满,只有火把投下的影子在石壁上微微晃动。

第二天,东边的天际刚刚透出一丝鱼肚白,林间的鸟儿还未开始鸣叫,小队便已收拾停当。奥托和另一名腿脚受伤的队员被搀扶着坐上了驴背,他们卸下的盔甲和部分装备由其他人分担背负。那些此次冒险最大的收获——从海盗和主教军那里得来的钱袋、小巧的金银器皿以及那包珍贵的香料——被仔细地分散藏进驮驴背负的其他货物之中,上面再盖上常见的兽皮和杂物。每个人,包括骑在驴背上的伤员,都背负着不轻的行囊,队伍沉默地再次没入崎岖的山道。

接下来的四天四夜,是一段与身体极限抗争的艰苦跋涉。杨亮选择了一条完全避开所有已知小径、甚至猎户都很少行走的路线,专挑那些需要攀爬陡坡、穿越溪涧的野兽足迹。白天的阳光透过密林的缝隙洒下,照亮前路,也蒸腾起他们身上混合了血污、汗水、草药和皮革金属的复杂气味,凝结在衣物上,板结发硬。夜晚,他们寻找岩缝或背风处宿营,燃起小小的、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篝火,啃食着干硬的肉干和炒面,警戒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黑暗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疲惫和伤痛如影随形,每一次艰难的攀爬,都伴随着伤员压抑的闷哼和同伴更加小心的搀扶。但杨亮注意到,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队员们眼中那种厮杀后的戾气和劫后余生的恍惚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渐清晰的期盼。那股从离开海岸线就一直紧绷着的气,似乎也在这熟悉的山林气息里,一点点地缓了下来。

第四日傍晚,夕阳如同熔化的金子,将绵延的群山峰峦染得一片瑰红。当队伍挣扎着翻过最后一道布满碎石的山脊时,眼前豁然开朗。下方那片熟悉的山谷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安宁,一条小河如银练般蜿蜒穿过,河边那片聚集着的屋舍上空,正升起缕缕若有若无的炊烟。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样,仿佛外面的厮杀与纷争只是遥远的一场噩梦。

岗楼上的哨徒最先发现了这群从山脊线上冒出来的、步履蹒跚的身影。一声带着惊疑,随即转为惊喜的呼喊划破了傍晚的宁静:“回来了!是亮哥儿他们回来了!”

庄门很快被打开,得到消息的留守庄民们纷纷涌了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群中夹杂着急切地张望和辨认的目光。

杨亮的妻子珊珊第一个冲到了队伍前面,她跑得急,围裙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额角带着汗湿的发丝。当看到杨亮那张满是尘土和疲惫、甲胄上遍布干涸暗红血迹却完整归来的身影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抢上前几步,用双手死死攥住了他覆着臂铠的小臂,仰起头,目光在他脸上急切地逡巡着,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人是真实的,是活生生的。

杨亮费力地抬起手,卸下了沉重的头盔,露出下面那张同样布满汗渍和尘土的脸。他对上妻子那双盛满了担忧和后怕的眼睛,勉强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低声道:“没事了,珊珊,我们都回来了。”

这时,杨亮的父亲杨建国和母亲杨家老太太也快步走了过来。杨建国,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兵,目光像刀子一样先扫过整个小队,尤其在几个需要搀扶、脸色苍白的伤员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才落在儿子脸上,见他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身上似乎也没有明显的重伤,那一直紧抿着的嘴角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他沉声开口,声音粗粝:“碰上硬茬了?折损人手没有?”

“遇上了海盗,还有一队主教的人马,”杨亮言简意赅地回答,“打了一场,我们都囫囵个儿回来了,没少人。”

杨家老太太则没理会男人间的对话,她一眼就看到了奥托肩上那已经被血和汗水浸透发黑的绷带,立刻朝着身后几个有些无措的妇人招呼道:“都别愣着!快过来搭把手,把受伤的抬到那边阴凉通风的地方去!去个人,把我屋里那罐猪油膏拿来,再到河边拔些新鲜的车前草,捣烂了备用!”她口中的猪油膏,正是用熬熟的猪油混合了几样止血生肌的草药制成的土方药膏,是庄子里依着她从老家带来的方子常备着救急的东西。老太太亲自上前,手脚麻利地开始检查奥托和其他伤员的伤口,清洗、敷药、重新包扎,她那布满皱纹却异常稳定的手,和她沉稳的神态,本身就像一剂最好的良药,让周围慌乱的气氛渐渐平息下来。

其他一同出征的队员也被各自的家人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夹杂着女人低低的啜泣和孩子懵懂的呼唤。庄门前一时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亲人团聚的悲喜。夕阳的余晖洒满山谷,这一次,不再是记忆中战场上空那令人心悸的血色,而是为这片宁静的庄园和归来的人们,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平和的金边。

喧闹渐渐平息,伤势较重的奥托和另一名队员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了屋里安置,兴奋又带着些许敬畏的庄民们也各自散去,将短暂的宁静还给这支疲惫到极点的队伍。杨亮和父亲杨建国却没有立刻回去休息。

父子二人先是默默地去查看了受伤的队员。奥托肩上的伤口经过老太太重新清理上药包扎后,已经沉沉睡去,脸色虽然苍白得像张纸,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下来。汉斯手上的伤也敷上了厚厚的药膏。其他几人多是些皮肉擦伤和脱力。杨建国俯下身,凑近了仔细检视每一处包扎好的伤口,偶尔用粗粝的手指轻轻按压伤口周围的肿胀处,感受着皮肉下的情况,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稍稍舒展。末了,他直起身,对跟在身后的杨亮低声说:“多是些硬伤,没动着筋骨,算是万幸。好生将养些时日,就能恢复。你娘用的这些土方草药,对付这种刀剑皮肉伤,最是对症。”

随后,他们走到院子角落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弗里茨已经将这次带回来的战利品一一摊开在地上。几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钱袋,几件小巧但做工精致的金银酒杯或烛台,还有那个用厚实油纸包裹得严实、却依然散发出隐约辛辣香气的香料包。杨建国蹲下身,拿起一枚铸造着陌生头像的弗罗林金币,就着旁边插在地上的火把光亮,仔细看了看金币的成色和边缘,又用手指捻了捻,然后放下金币,拿起那个分量不轻的香料包在手里掂了掂。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太多喜悦,只有一种经历过世事沧桑的平静:“嗯,都是实在货色。金银成色足,香料也是硬通货,比那些占地方又扎眼的大家伙强。你挑东西的眼光,还行。”

他对儿子在选择战利品时表现出的清醒和务实表示了认可。这些玩意儿体积小,价值高,容易藏匿,也方便在需要的时候悄悄换回急需的物资,正是他们这种需要隐匿行踪的庄子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待一切终于安置妥当,院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以及远处哨塔上模糊身影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时,杨亮一直强撑着的精气神才真正松懈下来。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几乎要站立不稳,只好顺势靠着院墙坐下,抬起沉重的手臂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杨建国默默递过来一个粗陶碗,里面是温热的清水,然后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火光映照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庞。

“亮子,”老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眼下没外人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跟我说说。”

杨亮接过碗,一口气将水喝掉大半,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深吸了一口气,从他们如何意外发现海盗与主教军即将在那处海岸荒野交战,到自己如何下定决心要主动出击、火中取栗开始讲起。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但描述却极为详尽:如何利用那为数不多的几颗手雷在最初接战时制造混乱和恐惧,简陋却实用的枪阵如何有效地绞杀了海盗凶悍的先锋,身上沉重的板甲在后续的混战中又如何一次次挡住了致命的劈砍;再到后来阵型被疯狂的海盗用人数冲散,自己如何与弗里茨背靠背浴血苦战,以及最后如何审时度势,介入主教军残部与海盗首领的困兽之斗,与那个名叫艾图尔的骑士对峙、交谈、最终达成协议瓜分战利品,乃至最后如何故意指错方向、确保无人跟踪才悄然返回的整个过程,都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父亲。

他特别提到了主教军残部那惊魂未定、几乎失去战斗意志的状态,那些战死者铠甲和旗帜上陌生的贵族纹章,以及随军牧师死亡可能带来的影响,还有艾图尔言语间提及苏黎世主教格里高利时那种隐隐的、试探性的招揽之意。他也没有隐瞒自己当时面对艾图尔时,所说的那番关于“居住者责任”、划清界限的宣言,以及在处理俘虏和分配战利品时所展现出的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

杨建国一直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睛盯着面前跳跃的火苗,手指无意识地在身旁的泥土上划动着,只有听到杨亮描述阵型被冲破、陷入各自为战的险境时,那划动的手指才骤然停顿了一下。直到杨亮把所有经过,包括他自己的种种考量都说完,老人依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所有这些信息。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远处传来伤者在睡梦中模糊而不安的呻吟。

“你做得对。”良久,杨建国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老军人特有的那种冷静和穿透力,“在这种世道,对着外人,尤其是那些穿着袍子举着十字架的,示弱讨好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胃口会越来越大。就得亮出你的爪牙,告诉他们这块地盘有主了,越过界就得付出血的代价,他们反而会掂量掂量。那个艾图尔骑士,听起来是个明白利害关系的,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找麻烦。但他背后那个什么苏黎世主教……”老人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对咱们这种来路不明、又不肯乖乖听教会招呼的,怕是会格外‘上心’。这是个祸根,迟早要发作。”

火光跳跃着,将父子二人凝重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这场看似胜利的战斗,带来的并非单纯的喜悦,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关于未来安危的思虑。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每一次力量的展示,固然能赢得喘息之机,却也意味着新的因果已经悄然种下,不知何时会破土而出。

夜色渐深,山谷里的寒气开始弥漫开来。院子里的火把燃烧到了尽头,火光渐渐微弱下去。杨建国看向儿子,问道:“接下来,你心里是怎么个章程?”

杨亮将碗底剩下的水喝完,目光投向黑暗中那如同巨兽脊背般沉静的群山轮廓,语气坚定地说:“爹,我的想法是,咱们还得继续藏着,像这山里的石头一样,不起眼,但谁想搬动都得崩掉几颗牙。不能露富,更不能露锋芒。”

他停顿了一下,整理着思绪,继续阐述:“和外面那点有限的联系,还是得像以前一样,只通过乔治那条老路子,稳当。”

“这次带回来的这些东西,”他指了指角落那些战利品,“我盘算着,咱们家得拿大头。毕竟,这次出去,最要紧的铠甲、铁家伙,还有那要命的手雷,这些保命和拼命的本钱,都是咱们掏出来的。这道理,大家都明白。”

杨建国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剩下的部分,”杨亮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清晰,“我的意思是一点不留,全部分给这次跟着出去拼命的十个人,弗里茨、奥托、汉斯他们都在内。按每个人出的力气、受的伤,稍微分个高低,但务必让每个人都实实在在地拿到一笔钱,能揣进自己兜里的闲钱。”

“乔治下次再来,”杨亮的眼中在夜色里闪过一丝精光,“咱们让他带的,就不能再只是铁料、硫磺、硝石、布匹这些庄子公用的大家当了。得让他多弄些零碎玩意儿——女人们看了走不动道的彩色头绳、小镜子,男人们想要的更锋利的剃头刀子、劲儿大的烟叶子,甚至是一些庄里孩子没见过、能甜掉牙的糖块,或者味道重些、下饭的好盐。总之,就是些能让庄里人觉得,日子除了吃饱穿暖,还能有点别的盼头的小东西。”

他看着父亲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声音沉稳有力:“这次把银钱分下去,弗里茨他们手里有了活钱,等乔治的货一到,他们就能给自家婆娘扯根新头绳,给娃儿买块糖,给自己添置点顺手的物件。其他没跟着出去的人,还有那些半大不小、浑身是劲儿的小子们,看在眼里,心里会怎么想?他们就会明白,跟着我杨亮出去拼命,流的血汗,不光能保住庄子平安,还能换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能让自家的日子过得更舒坦,更有滋味。”

“这样一来,”杨亮总结道,“既犒劳了这次出了死力的弟兄,让他们觉得这趟险冒得值;更是给全庄子的人立下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榜样。往后,要是再有什么风吹草动,需要人拿起家伙出去,不用我再费多少口舌动员,为了这份利,为了能让家里添点新鲜玩意儿,他们也会更敢往前冲。平日里操练,再苦再累,想到可能有的收获,抱怨声也会少很多,练起来会更卖力气。这比我们空口白牙说一百句大道理都顶用。”

杨建国听完,久久没有出声。他看向儿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有审视,有考量,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那叹息里带着赞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的忧虑。

“你想得周到,也看得远。”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就照你说的办吧。这人心啊,光靠着往日的情分和规矩维系,日子太平的时候还够用。到了这乱世,见识了刀兵,经历了生死,确实需要实打实的好处,才能像黏合剂一样,把大家牢牢聚拢在一起,劲儿往一处使。”

夜色如同浓墨般化不开,寒意渐渐深重。院子里只剩下篝火余烬的点点暗红,和远处不知名虫豸偶尔传来的几声鸣叫。杨建国将杯中最后一点已经凉透的土茯苓茶饮尽,缓缓地站起身,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走到儿子身边,就着微弱的星光和残余的火光,仔细端详着杨亮的脸。

杨亮早已卸去了那身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沉重板甲,只穿着内衬的、已经被汗水反复浸透又捂干的麻布衣裤,但眉宇间那深刻的疲惫和紧绷神经留下的痕迹,却无法像盔甲一样轻易卸下。黯淡的光线在他年轻却写满倦意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使得那份憔悴更加明显。

“身上……都仔细瞧过了?没落下哪处暗伤,让淤血闷在里面吧?”老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深沉的关切。他伸出手,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指节,轻轻碰了碰杨亮左边额角一道不甚明显的青紫痕迹,“这是怎么弄的?”

杨亮感受到父亲指尖传来的、与这寒夜格格不入的温热,心头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似乎又松了一分。他摇了摇头:“都看过了,爹。就是些磕碰出来的淤青,没伤到骨头。甲厚实,没让对方的利器近身。”

“嗯。”杨建国收回手,在自己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粗陶瓶,不由分说地塞进杨亮手里,“你娘临睡前让我给你的,说是用山里采的安神草药磨的粉。看你眼神都散了,回去用热水冲一盏喝下去,能睡得好些。”

那小小的陶瓶还带着老人的体温,握在手里,有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暖意,似乎正顺着掌心缓缓流遍全身,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疲惫。杨亮握着瓶子,看着父亲在夜色中模糊的面容,喉咙有些发紧,只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爹。”

“快去歇着吧,”杨建国摆了摆手,转身向着自己那间黑漆漆的屋子走去,脚步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蹒跚,“身子骨是根基,仗打完了,心里那根弦也得慢慢松下来。这个家,往后要担起来的担子,还重得很呐。”

看着父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屋内的黑暗中,杨亮才低下头,用手指反复摩挲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粗糙却温暖的陶瓶。一阵夜风吹过,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冷的草木气息,也隐约带来了自家屋内妻子可能正在安抚孩儿的细微动静。他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将陶瓶小心地揣进怀里,也转身,向着那盏为自己点亮的、微弱的灯火走去。

院落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守夜人规律而轻缓的脚步声,如同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回荡在这片暂时重获安宁的山谷之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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