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
逸长生似乎很满意李渊的反应,打了个道揖。
“那贫道便先行告退,不打扰陛下赏花了。”
说罢,转身便走,步履从容,青色的道袍在花丛中拂过,没有半分留恋。
李渊死死盯着逸长生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御花园的月洞门外。
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并非蠢人,逸长生最后那番看似随意的“家教导论”,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脑海。
瞬息之间,逸长生已经走出了朱雀门。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抬头看了看长安城湛蓝的天空,感受着这座帝都蓬勃的生机,心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李渊这帝王平衡术……啧,跟洪武爷比起来,手段太糙了。
朱元璋能压得住徐达、常遇春、蓝玉这些百战杀神,靠的是绝对的威望、铁血的手腕和对军权的绝对掌控。
李渊?
你既压不住二凤在军中的如日中天,又用李建成在朝堂上玩这种不上不下的制衡,这不是逼着二凤哥跟你儿子玄武门对掏吗?
再想想那“香积寺对砍”,谁输谁就是反贼……呵,大唐这祖传的骚操作,看来真就是随根儿啊。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纯粹欣赏的笑容。
不过……就是喜欢李世民!
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开挂般的战略眼光和军事才能,那份气魄,那份魅力。
啧,喜爱程度都快赶上那迷人的老祖宗(秦始皇)和开局一个碗的洪武爷了。
二凤哥,加油,我可不想抢你的风头,我还想看你亲手导演那场玄武门大戏呢,那才是你登顶的起点。
有人插手,贫道给你护航一次又何妨。
逸长生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长安城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难寻觅。
只留下御花园中,那位手握天下权柄的大唐皇帝,沉浸在震惊、忌惮、愤怒与对未来的深深忧虑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逸长生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李渊却依旧端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夕照的余晖穿过花木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也映照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心绪。
震惊、忌惮、屈辱、愤怒,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逸长生那看似随意却字字诛心的“家教导论”,如同毒藤般缠绕在他心头。
他一遍遍咀嚼着那些话语,试图找出其中的谬误,却悲哀地发现,对方所言,竟一针见血地点破了他帝王心术中最大的困境与自欺欺人。
平衡?
呵……朕苦心维持的这所谓的平衡,在他眼中,不过是拙劣的把戏吗?
李渊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石桌边缘。
朕确实……收不回世民在军中那如日中天的威望。
那是他用一场场血战,一次次绝境逢生,用累累战功和无数将士的忠诚堆砌起来的。
那是实打实的根基!
朕的压制,在那些骄兵悍将眼中,只怕成了忌惮和猜忌的象征。
而建成……李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朕将他放在朝堂中枢,给他名分,给他东宫属臣,给他世家门阀的支持……
但这一切,在世民那足以席卷天下的兵锋面前,当真稳固吗?
那道人的话虽刺耳,却如冷水浇头——朕这平衡术,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坐在火山口上玩火。
世民手中握着的,不是普通的臣子将领,是长孙无忌、是房玄龄、是杜如晦、是尉迟恭、是程咬金、是柴绍……
偏偏最能制衡的李靖根本不会插手储君争夺,自己还要防一手。
这些能统兵横扫天下的绝世文臣、盖世猛将。
朕的制衡,非但不能消弭矛盾,反而像在火堆上不断泼油,更像是在……逼他。
一个血淋淋的词,如同闪电般劈开李渊脑海中的迷雾——兄弟阋墙。
他仿佛看到长安城那巍峨高耸的宫门之前,在血色的黎明中洞开。
他看到自己两个儿子——血脉相连的亲骨肉——世民和建成,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眼神凶狠如野兽,率领着各自最精锐的心腹死士。
在那象征着帝国中枢的宫门前疯狂地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每一个倒下的,都是他李唐的根基,每一滴溅落的血,都是他李家的血脉。
谁能活下来,谁就是新的大唐皇帝。
而输掉的那个,无论曾经多么尊贵,都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遗臭万年的叛逆反贼
如同……如同隋朝那场惨烈的夺嫡之争。
“噗——”李渊猛地捂住胸口,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了腰,帝王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残酷现实打击得摇摇欲坠的老人。
他想起了杨广,如何弑父杀兄上位,最终落得国破身死的下场;
想起了史书上那些字字泣血的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悲剧……
难道,这就是他亲手开创的大唐的宿命?
这就是他李渊,作为父亲,最终要品尝的苦果?
逸长生那句如同诅咒般的预言——“陛下以后的生活可能会很孤独”。
此刻如同魔音灌耳,反复在他耳边回响。
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伴随着对未知未来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而逸长生重新融入长安城熙熙攘攘的人流。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驼铃的叮当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繁华的市井交响。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宫墙内的阴冷算计。
他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湛蓝如洗的天空,感受着这座帝都磅礴的生命力和隐藏其下的暗潮汹涌,嘴角却勾起一丝轻松的弧度。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起李渊那张强自镇定却又难掩惊惶的脸。
带着这份近乎“粉丝”般的期待和愉悦,逸长生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青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长安城朱雀大街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不留一丝痕迹。
就在逸长生悠哉游哉地在长安城闲逛,内心疯狂为李世民打call之时,远在潼关之外,一场惨烈的阻击战已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